吹唢呐的阿肆
阿肆自小便跟着师父吹唢呐,一吹就是八年。在刚学那会儿,忒新鲜忒起劲,吹个几天几夜都不嫌腮帮子疼。师徒俩原本居无定所,四方行游,后因柴溪村人盛情邀请,在当地落户定居。村里人最喜欢看阿肆吹唢呐,阿肆吹起唢呐来那叫一个得瑟,胸脯挺得高高的,仰头,下腰,对天鼓足劲了吹,那股得意劲活像大公鸡打鸣。
师父走后,阿肆虽唢呐不离身,但吹着唢呐却不再有以前的精气神了,常是含胸驼背低低地吹着,曲调也凄凉了些,万般心事都在唢呐声里萦绕。
阿肆的日子清贫了些,村里富人家大多进城安家,留在村里的也不喜欢喇叭唢呐这老一套了。钱少了,日子却清闲了。
在大门口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们见着阿肆,念着当年的情谊,必定会招呼他进来喝点水用些点心。特别是孩子上学的时候,老头老太太们大多无聊,除了眯着眼睛晒太阳,和邻里唠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唯一的乐趣就是听阿肆吹上一段唢呐。阿肆虽然嘴上叨叨什么年代了还听唢呐,心里却挺乐呵的。唢呐声起,四周变得静悄悄的,叶儿也跟着曲调婉转落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一下子静下来了,仿佛回到了过去。
老人家喜欢阿肆的唢呐声,大姑娘们却不喜欢,觉得它晦气,不及手风琴钢琴来得洋气。幼娥就是顶不喜欢的那个,本来这也没啥,但可惜是阿肆喜欢幼娥,还不是一般的喜欢。阿肆以前是听说过幼娥长得盘亮条顺,有气质。阿肆也曾和幼娥见过几面,除了觉得长得好看外,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可有一天,撞见幼娥提着篮子走来,脸蛋红扑扑的,她眼里亮晶晶的,像无数只蜻蜓载着霞光从深谷处飞来。这一下,阿肆就再也走不出这深谷了。他日日夜夜都念着心上的姑娘,有时吹着唢呐,本是悲悲切切的调子却让他吹出了春花烂漫的情境。
幼娥知道阿肆喜欢自己,当着他的面不会说些啥,却放出话来,说她要嫁也得嫁个像隔壁村弹吉他哼唱的小伙子,那才叫有脸面。阿肆听到这话后,成了个小老头,成天唉声叹气。
柴溪村地偏,除了柴溪流经此地,也不再有什么来往。听说政府要修条铁路经过这村子,村里人都吃了一惊,开始打听哪块是拆迁地。大家都说阿肆走了大运,当年随便圈了块地建房子,如今可值大钱了。
阿肆也心生欢喜,因着这笔拆迁款,幼娥待他也亲近了些,路上遇见了也会说笑一两句。阿肆有了底气,常帮衬着幼娥干活,幼娥也偶尔做些吃食作为回赠。这一来二往,幼娥倒也觉出阿肆的好来。也是天可见怜的,幼娥终于答应了与阿肆在一起。不过,她提出想去城里生活,也不准阿肆再吹唢呐了。
那天晚上,阿肆站在柴溪畔吹了一宿的唢呐,满腔心事都付与了柴溪,柴溪缓缓地流淌,"呜呜"回应着,河岸的芦苇在风中簌簌。待天光乍现,阿肆放下唢呐,终是做了决定。
阿肆临走时,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拄着拐杖给他送行,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交代了好多,"阿肆你也要走了,以后再也听不到唢呐声喽。"听到这,阿肆酸了鼻子。这时,一小孩说,"阿肆哥哥我喜欢这东西,你能不能给我啊?"大人正要训斥阻止,阿肆却欣喜地摘下唢呐,"来,庆娃,好好拿着,好好学。"
阿肆走的时候虽然满是不舍,却还带着欣慰,他想,村里总算还有人愿意学唢呐。可他哪知道,庆娃向他讨这唢呐,不过觉得它可以当个漏斗玩沙子,后来还把它遗落在沙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