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一棵树

白露一过，秋风越来越凉爽了。小区的陈奶奶每天都会走到院子的一棵桂花树边，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一会儿桂花树，微笑着说，多么香的树啊，加油啊！冬天，桂花树的叶子上积满了白雪，怕冷的人顶着凛冽的寒风，缩着脖子一溜小跑地闪过，但是陈奶奶也会来到这棵桂花树边，用温和的声音说，多么香的桂花树啊，加油啊！

这树真香呵！这天傍晚新搬来的张阿婆抚摸着这棵看上去很普通的桂花树，也夸着！两个老人因为这棵树坐在院子里拉起了家常。是啊，这是棵很香的桂花树啊！陈奶奶慢悠悠地说，十五年前，我和老伴搬到这儿来住，老伴的儿时伙伴老刘从徐州来看望我们，恰好看到工人们在小区里种树，俩人就接过工人们手里的铁锹，种下这棵桂花树。他俩一共种过两棵桂花树，第一棵在徐州老家。那时，我老伴才二十岁，考上了北京一所军校。走之前，两人合计种一棵树做纪念。种什么树呢？两人想了一会儿说，还是种桂花树吧。因为传说月亮里有棵桂花树，这样，有月亮的晚上就能看到桂花树，就不会忘记彼此了。于是他俩就拿着铁锹，在云龙山上种了一棵桂花树。不久，老伴又参加了抗美援朝志愿军。到了朝鲜，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常常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但有时望着皎洁的月亮，还是会想起老刘，想起儿时的趣事——有一次，老伴七八岁模样，和一群小朋友在河边拍球玩，拍着拍着，一不小心，球滚进了河里。老伴傻乎乎的，想也没想，一路小跑也跟着下到河里。到了河里，水一下漫过了头顶，才惊慌意识到自己不会游泳。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睁大眼睛，顺着河底的小坡爬上了岸。等他在岸边站立起来，发现老刘已跳到河里去救他呢……

老刘也会寄信给我老伴，说他在有月亮的晚上，会望着月亮祈祷老天保佑他凯旋而归。后来老伴回到了合肥，还是干部。在厂里，认识了我。有一次他出差去上海，我让他带些东西给我妈妈。他一个人不好意思去，竟然带着老刘去了。我妈妈过了好一会才搞清楚，那个矮一些壮实一些的年轻人才是她未来的女婿，我妈妈满心喜欢。那时，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嘛！2016年，开完老伴的追悼会，老刘还对我说，我妈妈当时烧的菜真好吃。

是啊，老伴2015年得了癌症，16年9月份桂花开了的时候，85岁的老刘硬是一个人从徐州赶来看望他。我们在酒店里招待了他。那时，老伴已不想吃东西了，却硬撑着吃了半块圆饼，剩下的半块就放在了一边。老刘二话不说，拿起那剩下的半块饼就吃了下去。在我看来，他们好像是把一个月亮吃了下去一样，然后他们俩注定会变成一棵桂花树。后来，在老刘回徐州不到10天，老伴就走了。我想了半天，还是把这消息通知了老刘，我说，老刘你知道就行了，不用过来了，但他还是又来了，送了老伴最后一程。再后来，半年的功夫，看上去还很硬朗的老刘也走了。哦，他这么快就跟着去了？张阿婆吃惊地问道。

看样子，今晚的月亮会出来的？两位老人往家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