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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明窗

作者: 张光恒2023/05/27生活随笔

灯是油灯,窗是纸窗,灯映纸窗明,是素雅的乡村风物,温馨恬静,带有人间烟火气。

纸窗,北方的红砖青瓦白纸窗,是乡村的标配物。晚上,站在村外,远远望去,村子里排排纸窗间或明暗,百姓生活的温热,展露无遗。靠近,可见屋里油灯明暗摇曳,暗黄的光映照纸窗,纸窗,便如一方油亮的章,拓印在绵长的“夜锦”上。灯映纸窗明,灯火闪烁,纸窗温暖,纸窗内外、周围,光影斑驳迷离,有着人间红尘覆盖的亲切。

以前无电,凡事皆质朴守拙,灯映纸窗明,纸窗,往往会呈一汪润色。傍晚,屋内只有一豆油灯苗儿,散发出金黄的光,照射到屋子里各个角落,也扩散到四四方方的纸窗上,纸窗便如熟透的黄金柿子,润润的油黄透亮;许多的纸窗相连,定是成片的村庄,纸窗,是人们归乡还家的指向标。

古人油灯纸窗下苦读,书声琅琅,声动暗夜。明代的陈继儒,是一个爱好游乐的人,他有“笑指吾庐何处是?一池荷叶小桥横。灯火纸窗修竹里,读书声”的佳词,是说月色溶溶、桐花飘香的初夏之夜,人穿柳湾过茅屋,棹歌声远,蟪蛄幽鸣,夜色静谧柔美,如此美好,而纸窗下诵读的圣贤之言,如金木之声穿越时空,熨烫着我们的内心。

小时候,看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情节起伏,让人内心澎湃激动。有时,铁梅在贴有窗花的纸窗下,说说闹闹,流露出女儿形态,像傻大姐;后来,她历经世事,心智终于成熟,成长为一位革命者。面对着奶奶,铁梅慷慨激昂叙衷肠,那贴着窗花的纸窗,就是铁梅成长起来的最好见证。

《红灯记》里的红灯,还散发出耀眼红光,照耀纸窗,光透纸窗红。李玉和,有一盏铁路手信号灯与之相伴,被敌人严刑拷打后、满身伤痕的李玉和,红灯高举,火红的灯光,闪耀着散发出火红的革命思想,辉映得人与纸窗,俱都鲜明无比。

北方的瓦房纸窗里,永远热气腾腾。任文燕在《纸窗趣谈》解说北京的纸窗,“如果是冬日南窗,室内炉火,窗外阳光,明快的窗纸上,可能会有一二只苍蝇,撞在窗纸上叮当作响。冬日黄昏,一边烤着煤球火,一边望着朦胧的纸窗,看着那暝色渐渐地暗下来,炉火反把纸窗映红”。纸窗薄薄,能隔住冬天严寒,留住屋内温暖,青砖黛瓦下的月白纸窗,同老屋一起,组成人皆依恋的家,温暖劳人一生。

灯映纸窗明,白日里看起来那些暗白的纸窗,傍晚会被灯光打成半透明的润黄色,亮在黑暗里,那油灯光,还会把家里人活动的身影,投射到纸窗上,像“皮影戏儿”。小学时代,路过村小学,纸窗,皆是用报纸糊就,字如黑蚁,就着灯光印出来,一行行一列列,有文化的清香气散发出来。老师们弓腰伏案批改作业、晃动的影子,投到报纸糊就的窗纸上,让人热泪盈眶地想起《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这首歌儿: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

平静安详的岁月里,纸窗坚定地恒守住一如既往的温和宁静,成为村子里一道朴素温暖的风景线,也成为乡人平淡中的悠长陪伴。人们爱它如眼,时光的纤尘一旦沾染上去,马上擦拭干净,这是一种爱护,更是对自己内心的温柔抚慰。

任何长期与人相知相守并提供方便庇护的“老朋友”,都是值得人一生相伴呵护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