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青空

午后的天空湛蓝澄澈，云闲散地挂在头顶。日光铺洒在草坪上，远处的亭子像被暖色滤镜滤过般披上了一层橘色的纱衣，曼妙而朦胧。

我搬了小板凳，坐在窗下的草地上，看着奶奶在她的小花园里莳弄花草。

一只白色的蝴蝶越过低矮的围栏，落在一朵细粉莲上。我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它停留了片刻，便展翅在花园里飞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审阅着每一朵花，那样子不像来花园做客，倒像是园子的主人。

我的目光追随着白蝴蝶灵动的身影，见它驻足在最大的一朵盛开的细粉莲上时，突然起了兴致，便站起身来悄悄向它靠过去。我伸出手放在白蝴蝶两侧，看准时机，双手一合，便把白蝴蝶困在了手掌中。

小时候每到盛夏时节，奶奶就会带我去小区的花丛边捉蝴蝶。最常见的便是这种白蝴蝶，也叫菜粉蝶，雪白的翅膀在花丛中不停地扇动，煞是好看。大人们跟我说，这菜粉蝶的幼虫是农业害虫，专吃白菜、芥菜的叶片，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倒不以为然，既然它已化蝶，便不能再算作害虫。这双翼纯白明净的蝴蝶，是多么美的生物啊！

因迷恋这种美，童年的我常常一个下午流连于花丛中，把捕捉到的一只又一只白蝴蝶放进盒子里。手指因捏蝴蝶的翅膀沾满了白色的粉，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回到家，我把它们悉数放在窗台边的花上。被关了一下午的白蝴蝶蔫蔫地趴在花蕊上，翅膀时不时地颤动几下。我站在旁边，看着它们从花的这边爬到那边，却没有再飞起来。

有一次父亲出差回来，给我带了一个蝴蝶标本。木制的正方形相框中，一只长约20厘米、双翼呈深蓝色的大蝴蝶安静地伏在里面，翅膀被钉在木板上，下面的文字标着“蓝翅闪蝶”。看惯了菜粉蝶、枯叶蝶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蝴蝶，我捧着蝴蝶标本坐在床边，痴迷地看了一下午。透过玻璃表面，我一次又一次地抚摸蓝翅闪蝶那双大如扇面的翅膀，看着翅膀上那深邃的蓝色和细碎的闪粉，仿佛夜空中的星星映在深蓝的海面上，繁星点点，波光粼粼。同时又不禁感叹这大蝴蝶困于狭小的空间中，被制成标本，虽能永垂不朽，可也丧失了生命和自由。

后来奶奶带我去农场玩，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只体型中等的蝴蝶。那蝴蝶又与我之前所见的不一样，两只翅膀前半段是黑的，后半段是橙、白、黑相间。最奇特的是两只翅膀的尾部比其他蝴蝶多出一部分“尾突”，就像扎着发带的女孩，风吹丝带飘起，仙气灵动。这是凤蝶。我执着地追了它好久，终于抓住了它。两只翅膀被我捏在手指间，起初，它还扇动翅膀挣扎一番，但时间久了抵不住我的力量，便像睡着般一动不动。我调皮地向它吹了口气，它又手舞足蹈地乱蹬起来。

到家下车时，我因开车门不小心松了手，本以为它会趁机逃走，没成想它直直地摔在了地上。落地后，它侧着身在路上努力地爬行，那双三色相间的大翅膀不停地抖动，试图要飞起来，但没有离地半分。一辆车飞驰而过，它来不及躲开，一边的翅膀就被轮胎死死地压在了地上……断翅蝴蝶倒在了路上，翅膀仍有节奏地颤动着，却不再继续爬行了。

我怔怔地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我眼前逝去，只因我的好奇与喜爱。晚风拂过，吹得蝴蝶的翅膀微微颤抖，有那么一瞬间它似乎起死回生了。可待风停下，它又一动不动了。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捉过蝴蝶。

思绪静止了，我从迷离的往事中醒过神，看着手中的蝴蝶，心里一阵刺痛。万物平等。尊重其他生命，我们才有活着的资格。

“去吧。”我松开了手。白蝴蝶抖了抖翅膀，飞向青空。

那是心底对生命的善意与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