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里的苗乡

当我答应贵州同事小艺的邀请，再次前往她的家乡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县西江千户苗寨做客时，心情竟比重归故里还要急切。

几年前，我的命运随着工作的变化，在空中倏地划出一道抛物线，我像一颗水珠一般，从上海洒到多彩贵州的青山绿水间。来到贵州工作，我得以亲近祖国西南少数民族的文化习俗，也认识了能歌善舞的苗族同事小艺。

在我调离贵州后，小艺多次打电话邀请我再去做客，说贵州漫山遍野的山花开了，清明前的茶叶下来了，或是清脆香甜的李子熟了……末了，电话那头总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八月初，我乘坐飞机落地贵阳龙洞堡机场，之后坐上小艺的私家车，第二次前往她的家乡西江千户苗寨。一路上，层层叠叠的梯田宛如水墨画一样，在蓝天白云下泛着绿波；一座座青瓦白墙的村寨也如电影镜头一般，快速向后闪去。汽车在高速路上奔驰，宛如行驶在如诗的画廊中。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在我离开贵州的这些年，此情此景无数次在我的梦中出现。

回想我在贵阳工作时，小艺曾陪我走访过雷山县朗德苗寨、榕江县滚仲苗寨，还有三都县的怎雷村等水族村寨。那些处于群山怀抱之中的村村寨寨，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

记忆最深的是我们一起去的从江县小黄侗寨，这里是国家级非遗侗族大歌的主要发源地和传承地。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们欣赏了一场盛大的侗族大歌演唱会。

在村头广场上那座高大的鼓楼里，一群侗族男女围坐在火塘边，没有指挥和伴奏，他们咿咿呀呀、此起彼伏地唱起来，歌声如风似雨，又若鸟叫蝉鸣……令人仿佛置身于美妙的大自然中。

我的内心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很想将这歌声和画面分享给我所有认识的人们。夜半时分，夜色中跳跃的火苗和那群纯朴可爱的侗族同胞一直在我的脑海中闪回，当夜我便写下了一首题为《侗族大歌》的小诗：

"风中不断掀起山花的香气/萤火虫不知疲倦/热烈，在山野蔓延/有人要大碗喝酒/内心已经是江山如画，漫山遍野的花草/和着红唇，奏响绝唱/歌师一边摆弄旋律，一边聆听蝉鸣/嘎听、嘎嘛、嘎想、嘎吉，在牛腿琴和二弦琴的音色里/触摸彼此的渴望/高山流水在古老的行歌坐月中悠扬……"

不久后，小艺又带我去她的家乡西江千户苗寨做客，那时恰逢苗族传统节日鼓藏节。鼓藏节又叫祭鼓节，是苗族最重要的祭祖仪式。西江的鼓藏节每隔13年才过一次，而且要连过3年。第一年为起鼓年，第二年为跳鼓年，第三年为送鼓年，其中以送鼓年最为隆重。节日期间，苗家人全体出动、汇聚一堂，载歌载舞，盛况空前。

第一次见到西江千户苗寨，我被这里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所震撼！十几个依山而建的村落相连成片，千余户独具特色的木结构吊脚楼鳞次栉比，蔚为壮观。夜晚降临时，整个苗寨灯火辉煌，山、楼、桥、水交相辉映。

小艺家的两层吊脚楼位于半山腰。当时，她的父母和刚放学的弟弟罗罗正在摆放迎接节日的各种糕点，姐姐去参加歌舞队活动了。小艺的父母一看就是纯朴的庄稼人，热情好客，弟弟十五六岁的样子，带着少年的腼腆，只顾低头帮父母干活。

晚饭后，各家各户鞭炮齐鸣，四面街巷不时传来吹芦笙和敲铜鼓的声音，整个苗寨洋溢着欢乐的节日气氛。我和小艺一家跟着成群结队、身着盛装的苗族男女，走进人山人海的芦笙广场，汇入歌舞队伍。

苗家人能歌善舞，他们将自己的历史和风俗习惯用歌曲来记录，所以才有了源远流长的《苗族古歌》。《苗族古歌》内容包罗万象，那些文字到不了的地方，歌声和音乐可以到……

"到了！"正当我深陷回忆时，小艺兴奋的叫声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抬头，只见她将车停在了一幢古色古香的苗家传统建筑前。不一会，一位笑容满面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原来是小艺的姐姐。她热情地将我迎进屋，说因为景色宜人，气候凉爽，这里每年暑假是旅游旺季，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客人很多。正说着，进来一对青年男女，说要拍摄一套民族服饰照，她便忙着去安排了。

大厅里的凤尾竹、三角梅及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植物，散发出阵阵清香。这时，我发现一楼的房间被精致镂空的隔断隔成了数间，显然是用来接待客人用餐的。未及细看，小艺便带我上了二楼茶室，几个头戴高高牛角银饰的苗家阿妹迎了上来，熟练地介绍店内的茶品：银球茶口味香醇，雷山清明茶清火醒神，高山绿茶回甘无穷，还有雷山云雾茶、红梅茶……常言道，自古香茗出深山，好山好水出好茶，贵州山好水好，有好茶自是理所当然。小艺补充说，雷山县有茶园近20万亩，每年的产量达到5000吨以上，都是原生态绿色产品。

"歌声甜来米酒香，远方的客人尝一尝，苗乡人的木鼓敲得山冈响，苗乡人的芦笙吹得东方亮。"音箱里传出苗族歌手阿幼朵的歌声，甜美的嗓音在楼内的每个角落回旋。竹墙上还挂满了蜡染画，苗乡人们劳动的欢乐场面，青年男女向往的甜蜜爱情，苗族的传说故事……内容丰富，生动鲜活。

小艺说，她姐姐买了这栋房子之后，开始是租给别人的，后来她到上海、广州等地参观学习，回来后干脆收回房屋，自己经营酒楼。室内的装潢布置是弟弟罗罗设计的。慢慢地，就干出了今天这红红火火的样子。

我问起罗罗在哪里工作，小艺说，罗罗大学学的是设计专业，毕业之后，为了传承苗家的非遗银饰锻造技艺，在凯里市开了一家银饰公司，现在已做到全国连锁。"银饰是苗家人最爱的传统饰品，银饰制作技艺也是苗族民间的一项特色技艺，反映了我们苗族人的聪明智慧和勤劳善良的品质。"小艺的话语中满是自豪。

离开小艺姐姐的酒楼，我们来到小艺家翻新的吊脚楼下，一位清秀的年轻人在门口迎接我们，我一下就认出他就是小艺的弟弟罗罗。走进楼内，还能闻到橘黄色木墙散发出的桐油味，房间宽敞明亮，室内摆设整齐。

当晚，我和小艺一家共叙桑麻，开怀畅饮苗家米酒。我问罗罗为什么选择开银饰公司，他说："希望把老一辈苗家人精湛的技艺发扬光大。"

小艺指了指姐姐对我说，他们的想法都一样，做自己熟悉的事，让更多人知道西江苗寨的美丽、知道苗家人生活的美好。

时间在畅谈间飞逝，不觉已近午夜，都说苗家米酒入口香甜、后劲大，我虽没有喝多，但已感到深深的醉意。小艺家的变化，让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西江千户苗寨本就是闻名四方的古寨，经过这几年的春风沐浴，古寨越来越繁华，焕发出新生机。小艺家正是万千苗家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