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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片

作者: 王琼华2024/05/19心情随笔

裕后街有一镖师,俗称“瞎镖神”。

这绰号中藏着一股逼人杀气。即便瞎镖神一双眼睛早已失明了。

眼没失明时,街坊喊他瓦片。

瓦片,从小是一个孤儿,却跟裕后街江湖行镖局老大佘春做了穿开裆裤的兄弟。那时候,两人一块摸螃蟹、捉泥鳅。不过,瓦片最拿手的活,是随便拾起一枚碎瓦片,也能掷射麻雀。他这瓦片名字也是因此得来的。佘春上城里念书时,瓦片则天天帮几家作坊到街门口一个叫南关上的地方挑水。时隔十年,佘春回到裕后街,这时已是一个喝饱墨水的人,却接手了二舅的江湖行镖局。街坊讥笑,白面书生开镖局——撒财童子。果真,佘春第一趟镖出了南关上,没走几里地,便遭旋风寨劫了。寨主一眼看中了佘春身上华贵的衣服和饰物,便要将他剥个精光。佘春吓得撒腿就跑,旋风寨两喽啰紧追不舍。佘春逃至南关上时,刚好被挑水的瓦片瞧见。他当即拾起两块碎瓦片,唰唰掷出去,伤了喽啰的腿。

当天,瓦片就被佘春拉进了镖局。

接着,瓦片领着弟兄,登上旋风寨,声称要回被劫货物。寨主即便一万个不同意,却看到手下三名副手一一被瓦片射伤,也只好将货物奉还。

瓦片名声响了,说他看哪打哪,不差毫厘。

他也成了江湖行镖局镖头。

喝酒时,佘春笑着跟瓦片说:

“别用碎瓦片当飞镖了。”

瓦片不解。

“这碎瓦片当吃饭的家伙,也太掉镖头身价。换用金钱镖吧。嗯,可不是跟他们一样也拿铜钱磨出锋边。佘某帮你用真金打磨成金钱镖,如何?”

瓦片晓得佘春很在乎镖局声誉,便一笑。

可惜,瓦片拿起金钱镖试手,连发三枚,哪怕看了又看,却是一枚也没击中树上的那颗桃子。

佘春苦笑。

瓦片只得仍使碎瓦片。

碎瓦片百发百中,但街坊没见瓦片要过人家的性命。街坊对瓦片伸出大拇指的缘故,还有另一件事:瓦片从佘春手上拿到酬金,便会拿出一半施舍给穷人。有一天,佘春拍拍他的肩膀嘀咕道:

“省点钱,也好找个老婆。”

“我是一个吃百家饭活下来的孤儿。”

言下之意,他得知恩图报。

一个秋日。

瓦片路过码头时,看到包子铺主将一邋遢男子撵倒在地,并骂道:“臭小子,你又来偷包子——”

瓦片愣一下,便走过去,跟铺主说:“这钱我给。”

“他脏手一抓,整笼包子哪个还敢吃?”

“包子我全买了。”

铺主才哼了哼。

瓦片见这男子有一点模样,便聊了几句。对方称自己就叫小子,父母早逝。瓦片一听,心窝发硬。岂不是跟自己身世差不多?瓦片把小子径直带到佘春跟前,说想让镖局给他一碗饭吃。佘春见是瓦片带回的人,当即点头。很快,镖局上下对小子有了好感,夸他有头又有脑,手脚也勤快。小子一见瓦片,便会端茶倒水,半点也不敢怠慢。街坊嘀咕,瓦片这镖一掷即中靶心,人也是一看一个准。听到这说法,瓦片有了几分自喜。

小子这时称,要拜瓦片为师。

瓦片却觉得,两人年龄相差不多,要不结为兄弟?他把自己的念头跟佘春嘀咕了。佘春一拍大腿,好呀,等你与小子走完这趟镖,再弄个结拜仪式,佘某做见证人。

得知这事,镖局人人皆喜,便跟小子道贺。

小子连连抱拳回礼,称是自己三生有幸。

接着,他跟瓦片说:“我想留在镖局,把结拜之事细细筹备一下。好事办好呗。”

“还是你会想事!”瓦片赞道。

第二天,瓦片押镖离开裕后街。行至三十里外时,他突然得到飞鸽传书:镖局正遭洗劫。瓦片一惊,赶紧带上人手往回赶去。结果,他看到佘春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弟兄伤了不少,镖局也被洗劫一空。

瓦片倒抽一口冷气。

因为佘春的妹妹佘秋告诉瓦片:劫杀镖局的是旋风寨寨主,但引路的是小子。

他仰头大叫:

“臭小子,我要亲手杀了你!”

他带人追往旋风寨,却发现人去寨空。原来,寨主知道瓦片的厉害,劫杀镖局后,便躲了起来。瓦片这时得知,小子竟然是旋风寨主的干儿子,装成叫花子,就是要骗得瓦片的怜悯,卧底镖局,再趁机报复镖局。瓦片扑通跪到佘春灵柩前,心碎叫道:

“什么一看一个准?连一个人我都看不准。我瞎了眼!”

忽地,他掏出一块碎瓦片,往自己两眼上连戳几下。

这双眼也就瞎了。

佘爷下葬这日,旋风寨主带着小子等人手突然又出现在镖局。这小子得知瓦片瞎了眼,便建议寨主接手江湖行镖局当镖主。寨主当然很兴奋,便带着人马奔进裕后街。

一时间,他们却没敢踏进镖局。

瓦片正站在镖局门前。

小子冷冷发笑,冲瓦片嚷道:“眼都瞎了,还能看哪打哪?废物一枚!我数三下。如果不让道,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日。一,二……”

小子刚要数到“三”时,瓦片突然一个抬手,早已捏于指间的一块碎瓦片,忽地飞出去,刹那间射进小子还张开着的嘴巴里,然后从后脖穿出来,刚好戳入站在小子后面的寨主额头上。小子身子晃了一下,扑通倒地。紧跟着,寨主仰倒。小子和寨主当即毙命。

旋风寨喽啰被吓得一哄而散。

看到这场景,街坊们皆是惊呆了,接着才明白,瓦片戳瞎自己的眼睛,原来使了一招苦心计,要让小子误以为他无法再用碎瓦片伤敌。谁也没料到,瓦片竟能循声发镖。

瓦片一挺脖子,大喊:“吉时已到,出柩……”

江湖行镖局又有了新主,即佘春的妹妹佘秋。打理镖局日常的则是她丈夫瓦片。

这时,街坊也称瓦片为“瞎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