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尘烟

我们有多久没有接触过农村了？我们的电影有多久没有展现过真实的农村了？至少，我在《隐入烟尘》这部电影里，看到了一个接近真实的乡村和那里的生活。

没有特别狗血的情节。电影就像一篇读起来内心隐隐作痛的散文。

它的叙事长度也不过春夏秋冬以及又一春。

贵英和马有铁，在中国西部广袤的田野上，沙漠边的村庄里，过着自给自足，春耕秋收的日子。

他们的生活是安逸的么？可能不是。他们住的是土房，像燕子筑巢，和泥筑砖，一点一点搭建起来。

他们拥有饱满的精神世界么？可能没有。因为家里连电视都没有，只有朴素向善的价值观，在支持着他们。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彼此相爱珍惜，互相照拂。即便在很多人看来，他们也只不过比尘埃多了一口气。

这是最朴素的人生，也是最为珍贵的。我记得的是几个动容的场景。

女主角在村口路边等着男主角从城里归来。她衣服里揣着一瓶热水。她说，水已经冷了好几次。而男主角给她带回了一件城里人穿的大衣——尽管那件大衣才不过70块钱。

村里要搞建设，他们必须从借居的破土屋搬走。在新造的土屋里，他们扯来了电线，照着一个抠了很多小洞的孵化鸡蛋的窝。光影在他们身边重叠环绕，似乎就变成了整个世界。

两个人聊起村里的往事，不约而同说到了村里的同一个老疯子，两人也都是对他充满了怜悯和同情——那种默契，可以说是羡煞旁人。

夏夜的暴雨里，他们在田里抢救自己建房的土砖，一个摔倒，另一个去拉，两个人又同时摔倒，又哭又笑。

贵英在炕上和男人有铁说，以前她住在兄嫂家的窝棚里从没想到，她会有个家。

他们两人睡在屋顶上时，有铁用绳子拴在她腰上，说村里人都说我把你拴在裤腰带上了，那我就真的这么做了，怕你晚上睡觉滚下去——这时候，没有多的镜头语言，但我相信，一定是一船星河入梦来。

男主角真的是个好人，甚至是让人觉得有点笨的好人。他在有机会享受国家政策住进楼房时，脑子里想的是那驴呀，猪呀，鸡呀，住哪儿呢？

他在自己贡献熊猫血的同时，还不忘提醒村里土地流转的承包者，要把大家的工钱给结了。

有点迂腐，但我看到了质朴。

当贵英因为意外溺水死亡，男主角打算随她去了，这种情感就是质朴的“最爱我的那个人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临行前，他认真地把许诺的玉米给了，欠的账还了，把驴放了，一件一桩都是个有道德的好人才会做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

海清饰演的女主角完全走出了都市剧的模式，台词不多，全靠肢体语言表达，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相比于影片导演李睿珺上一部《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这部作品的进步是巨大的，尽管依然执着于他记忆中的家乡，但无论是视觉表达，还是镜头语言，还是故事情节，都更抓人了。看之前，我还在担心，这种题材会让我看不进去，但实际上，我全身心投入其中。

我们见过了太多的宏大叙事，于是就很容易被这种看起来很细碎渺小的生活所打动。

人，不就是生活在这些细碎之中的么？我不是很喜欢影片悲伤的结局。

虽然电影的名字，隐入尘烟，就已经预告了一切——人生通常不完美，时而圆满，时而备受打击，总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