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那年，你说要远行，我默默地为你打点行囊，装一只你最爱吃的烤鸭和几袋川味小菜，挑你喜欢吃的水果，泡一杯你常喝的乌龙茶，送你到路口。天也是这么黑，星星也是这么亮，我站在月光下，看着你远去的背影，向你挥了挥手，柔声喊出一句：“早点回来！”

你不在家的日子，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女儿也说：“爸爸不在家，好寂寞呀！我再也不嫌爸爸闹了。”你生性乐观开朗，所到之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在家更是个老顽童，经常与女儿疯作一团，难怪女儿想爸爸了。我翻着日历，计算着你的归期，竟有一种夜夜盼郎归的感觉。静静的夜，女儿已沉沉入睡，而我却没有一点倦意，坐在窗前，数着星星，心烦意乱，倾听楼道的脚步声。说来也怪，夫妻真的有一种心灵感应，一听从楼道里传来那厚重急切的脚步声，便知是你。我打开房门，接过你的行囊，为你除去冰冷的外衣，端一盆热水为你烫脚。你望着我憨憨地笑了，感慨万千：“哪儿也没有家好！”

岁月流淌，女儿成家立业，生了一双儿女。为了帮女儿照顾孩子，我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起初，你还能自己照顾自己，可不知从何时起，你却对一切都懵懵懂懂起来，言语不再伶俐，反应日渐迟钝，一日三餐也模糊起来，甚至面对相濡以沫几十载的我，你却视为陌路人，不知我是谁……在苦苦煎熬的日子里，我带着你寻医问药，最终得出结论：你患上了脑萎缩。

真是晴天霹雳！面对你突如其来的病症，我的生活一下子乱了，心里在滴血，我默默地自责，是我忽略了你，让你一个人在漫长的等待中，忘却了自我，忘却了时间，也忘却了家人。我又回到了你的身边，你整日被“我是谁？你是谁？”这样浅显的问题困扰着，我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耐心向你解释。

当我们乔迁新居后，你甚至不知道新居就是自己的家，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有一次我被你问烦了，大声呵斥了你：“要走就走吧，别再回来！”万万没想到，你真的走了，我悄悄地跟在你后面。在小区里你找不到出去的大门，一圈一圈地绕，绕到一段铁皮墙下，你就要往上爬，看着有几十米高的墙，我吓坏了，在远处向你喊：“喂！那出不去，小区的门在这边！”你顺着我的喊声跟过来，从小区的大门走出去了。你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越走越快，我在后面连跑带颠地跟着你。不知是委屈还是无奈，但更多的是对你的愧疚和怜惜，我的泪水顺腮而下……

也不知自己跟了多久，更不知是泪水还是冰水，我的脸像刀割一样疼痛。望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你踌躇不前时一把抓住了你，一股脑地求你原谅，泪水倾盆而下……你终于原谅了我，跟我回家了。

这以后的日子里，有我在你身边，你不再提要走的事，不再为了“我是谁，你是谁”的问题而烦恼，我们相安无事。你特别依赖我，你不再孤独寂寞，你整日欢快得像个孩子，甚至在家里和我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你渐渐地找到了生活的乐趣，甚至也找回了些许久远的记忆。为了能赶超你匆匆的脚步，我也练就了身轻如燕的一双铁脚板。

深深的夜，我久久不能入睡，看着你憨态可掬的熟睡模样，我的心释怀了，不再纠结。我在心里默念着：别怕，你的世界里有我，我会陪你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