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灭蛾

下乡探亲，走在一片翠绿秧苗的田埂上，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在这里点灯灭蛾的情景来。

大约在我十一二岁时，农村每年两季大忙，学校总要放十几天的忙假，让我们回家帮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譬如割青草、拾麦穗、放稻场等。我父母年纪都大了，家中基本无劳力，也没人带我去做什么。这天，家住隔壁的老村长上门发了话，让我到田埂上张灯捉飞蛾，说我几个同学都有分工。考虑到我最小，地点就定在离我家最近的杨家圩子，并教了我具体做法，临走还说按所捉蛾子的数量记工分。父母听了一口应承，我当然也很高兴。

飞蛾危害庄稼，且繁殖快，是农作物的天敌。点灯灭蛾就是在盆子里盛满水，水中搁块砖头，上面放一张带玻璃罩的煤油灯。夜间，飞蛾见到灯光就会从四面八方飞来，“飞蛾扑火”掉入水中淹死。我负责的这片共有6张灯，基本一条田埂一张。

点蛾灯不能太早，早了浪费煤油，也不能太迟，迟了那一大片黑黝黝的庄稼地着实让人害怕。白天，我就到田里做好准备，记好方位，回家再做一会儿功课。见太阳下山，即带上火柴，快速上岗。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夜幕降临时，在广阔田野里、狭窄不平的田埂上，有个小小的我，高一脚低一脚地独自前行。怕了，吼一声歌曲，叫一声离自己最近的同学名字，以壮胆。当6张蛾灯都点亮，回头一看，好一番别致怡人的景象：大地一片漆黑，惟有我和几个同学点亮的盏盏蛾灯闪闪发光，像一场盛大的歌舞晚会正待开场。那如潮的蛙鸣一阵紧似一阵，像不息的掌声，欢迎我走上这灯火辉煌的舞台。

我不再害怕了，甚至生出了些许自豪感，因为我也可以为公家做点事、为父母分点忧了。

第二天，天麻麻亮，我便和小伙伴们下田取成果。只见每只盆的水里都飘着一层已被淹死的飞蛾。我们将其捞上废报纸，像缴获战利品一样，又跳又蹦地送到大队部。

清点“战俘”数字也很有意思。老村长坐在爬爬凳上，面前放张小杌子。我们就将战利品放在杌子上，他数好一份就将这份丢到杌子底下。老村长视力不好，坐在他对面的“调皮王”便趁其不备，把杌子底下已数过的蛾子又拿到杌子上给他数，周而复始了好几遍。老村长看数不到头了，“奇怪啊，这些好像——”见老村长皱眉疑虑时，我们几个小孩边说出真相、边哈哈大笑起来。“逗爷爷玩的！”“玩的？小孩子做事要诚实！”我们连连点头：一定听爷爷的。最后都按捉蛾实数算了工分。

随着农业科技的不断发展，点灯灭蛾也很快退出了农村农活之列。但它似从小点燃了我勇于担责、乐于奉献、诚实劳动的精神火花，也浇灭了时下一些孩子的娇生惯养、害怕劳作、投机取巧等不良习气，成为我人生一段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