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灰白的工装

赵长秋冲着对面楼一楼的一扇窗子摆摆手，大声说：“妈，我上班去了。”

赵长秋骑在自行车上，单脚着地，身子有点扭。说完了，他将身子扭正，蹬自行车走了，那身灰灰白白的工装也随着他的身子一扭一扭的，消失在楼头。

一楼窗子里，老太太坐在窗前，冲赵长秋已经消失的背影摆摆手，笑一笑。

赵长秋总穿那身灰灰白白的工装，退休了也每天都穿着，像上班时一样，跟对面楼的老母亲打个招呼，骑上自行车离开。

那身灰灰白白的工装，是长河化工厂的工作服。每当上班或下班时段，众多的“灰白”汇聚在一起，汇成一条浩浩荡荡的灰白河流，流进或者流出厂大门。

那身灰灰白白的工装，成了赵长秋的标志性服装，退休了也每天都穿着，目的就是为了让坐在一楼窗前的老母亲看到，为了老母亲冲他的背影笑一笑。

因为老太太如果看不到赵长秋穿着工装去上班，就会闹。老太太闹起来谁也弄不住。赵长秋媳妇是个大高个，也弄不住老太太。老太太的饮食起居基本都是赵长秋媳妇照顾。

“没想到一个痴呆的老太太闹起来这么难弄。”有时候，赵长秋媳妇会这样抱怨。

后来，赵长秋的媳妇发现了一个秘密，有些痴呆的老太太只要看到赵长秋穿着工装骑自行车去上班了，她就不闹，就很安稳。

老太太一辈子工作在长河化工厂。刚参加工作时，她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后来和同样爱说爱笑的车间副主任小赵谈恋爱结婚了，生下了赵长秋。临退休的时候，老太太接受了厂长授予的最美老员工的大红证书。

可退休后的老太太却美不起来，老伴儿有病去世后，她渐渐地开始痴呆了，每天坐在窗前向外面望，看着儿子赵长秋穿着她穿了几十年的灰白工装去上班。只有看到儿子穿着灰白的工装去上班了，她的心里才安稳。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赵长秋就每天早上穿上灰白的工装“上班”给老母亲看。

有一天，赵长秋媳妇喊他，赵长秋跑到老母亲屋里，看到媳妇指着母亲的小皮箱。那个小皮箱很陈旧，已经分不清什么颜色了。可里面的东西却颜色分明：老母亲穿过的灰白工装，最美老员工的证书是鲜红鲜红的。它们被老母亲整整齐齐地摆在小皮箱里。

赵长秋的女儿大学毕业后也进了长河化工厂工作，并且已经出嫁。周末，她回来看爸妈和奶奶。

赵长秋对女儿说：“以后你来看奶奶，把工装穿上。”

“爸，你每天穿着这身灰白的工装，累不累啊？”女儿问。

赵长秋抖着工装的衣襟说：“这工装，是奶奶的命。爸爸累一点儿，奶奶就会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