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姥姥
那时金锁姥姥住在我家前院,头上总戴顶黑帽子,喜欢穿黑衣黑裤,脚上再套双黑鞋。金锁姥姥没有儿女,听说她是村里的孤寡老人,村里一直照顾着她。当时我爸在外工作,我妈下地劳动,我成了没人看的孩子。我妈就把我送到金锁姥姥家,我时常看我妈给金锁姥姥些吃的。金锁姥姥不要,黑着脸说再给吃的,她就不管我了。我妈只好笑着说最后一回,最后一回。
金锁姥姥门前有块场地,那块场地既实沉又光洁。夏天可以晒衣物,秋天可以打谷子。场地右边有几棵老榆树,枝繁叶茂,树荫正好给人们营造了休闲的场所。
正值夏日,金锁姥姥常领着我到场地上玩耍。她坐在树荫下或缝补衣服,或纳鞋底。她老是纳鞋底,却没见她做过几双鞋。我则在场地上疯跑,跑累了坐下抓起什么扬什么,拿起一树枝逗蚂蚁,看到蝴蝶一定会去追蝴蝶。
天蓝得能流下来,云能把山头染白。
我正玩得欢呢,大路上走来两个人,歪歪斜斜,站立不稳。金锁姥姥起身扶她们坐在树阴下。两个女人,一大一小。金锁姥姥起身跑回家,端了碗水拿了两个杂面馍,跑着过来,扶起大的,喂了几口水,睁开眼,吃着金锁姥姥递上的馍。小的也喝了几口水,也吃着杂面馍。金锁姥姥脸上漾起笑容。打哪来?这路赶得远吧?大的开口说,男人死了,她要带着孩子找个依靠过日子,这不,远方亲戚给说了门亲,这大热天,走着走着,就不省啥事了。金锁姥姥一拍大腿,妮子,快去叫你胡奎大爷。胡奎大爷就住我家后头,爹娘早没了,自己过日子,人们叫他“老光棍”。我跑进胡奎大爷家,拉着胡奎大爷往场地跑。胡奎大爷顺手递给我一个杂面烧卖。胡奎大爷家烧卖好吃,哪怕是黑面做的,也香飘很远。他趿拉一只鞋,另一只边跑边穿,忙不迭问我,啥事?我也不知道是啥事。
金锁姥姥指着胡奎大爷说,就是他,人实在,手勤,过日子,靠得住,女人图个啥,就是图个过日子。大的打量着胡奎大爷,脸上浮现着红晕,就像涂了胭脂,后来成了胡奎大娘,小的叫小娥,成了我姐姐。
胡奎大爷的日子过得红火起来,胡奎大娘手很巧,里里外外操持着。胡奎大爷很是感激金锁姥姥,也时常拿些吃的给她,金锁姥姥瞪着眼说,再拿吃的,就让胡奎大娘离开他。胡奎大爷也赔着笑脸说,最后一回,最后一回。
之后不久,我妈领着我去看我爸。那以后我们没有再回村里。
直到毕业工作后,陪我妈回老家看望族亲。金锁姥姥已经不在了,她的老屋还在。听村人说胡奎大爷领着胡奎婶搬去县城,生意兴旺,凭着胡奎大爷祖传的烧卖秘方,做起小生意,日子过得红火。村人说胡奎大爷对小娥姐姐如同亲生,小娥姐姐出嫁时,胡奎大爷陪了很多嫁妆,很是体面。姐姐婚礼上,胡奎大爷把金锁姥姥请为上座。
我眼前时常浮现金锁姥姥喜气洋洋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