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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腌渍菜

作者: 张淑清2024/08/09散文随笔

北风一吹,园子里的辣椒,红了脸,娇羞得像个少女。气温下降,萝卜也脆了,咬一口咔咔响,汁液丰富。节气一到,母亲比较忙,她要把秋天,一点一点腌到坛坛罐罐里。

母亲买来的坛子罐子,泥土烧制的居多。母亲喜欢坛坛罐罐那份泥土的气息,土烧的瓦罐、坛子腌出来的东西接地气。通常,坛子罐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厨房的旮旮旯旯,院子里杏树、李树下。坛罐肚子干瘪时,你不能看外表,它八成是在唱空城计。等它用辣椒、茄子、黄瓜、红薯梗喂饱自己,便浑身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精神,坐在桃李树下的坛罐们,像极了被母亲一个一个打发走的日子。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永远有着好脾气,似乎人世的疾苦与磨难,比一两风还轻。

事实上,母亲是将光阴埋在一只一只坛罐里。那些慢悠悠的苦涩的岁月,被瓦罐泥坛一下一下,掏空。母亲和盛着腌渍菜的坛罐安静地相守。读中小学乃至高中,我带饭去学校,每顿都少不了母亲的一瓶腌渍菜。用猪大油炒出来的腌渍菜,一时成了同学们争抢的对象。腌渍菜配什么饭都开胃,因为母亲的一瓶腌渍菜,我一路走来,人缘不错,交了不少朋友。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在秋天一个朗朗晴的下午,清洗完坛罐,摘了胡萝卜、雪里蕻、香菜、茄子、芸豆等,一样一样地码进坛罐,铺上盐,封好口,腌渍一周。掀开任何一只坛子罐子,腌渍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也不洗,就着土豆或者玉米面大饼子吃,越嚼越香。

我18岁那年,高考落榜。家里准备让我复读,来年再考。我不打算读了,正好本家嫂子从王岛回来招工,我毫不犹豫打起行李卷,盛了五罐头瓶母亲的腌渍菜,去了王岛,扒扇贝。岛上的生活很枯燥,白菜里放鱼肉,顿顿菜离不开鱼,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也腻歪。幸亏,我带来的腌渍菜,陪着我在岛上住了半年,直到收完扇贝,挣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才回家。母亲的腌渍菜,不是简单的菜系,更多的时候,它是母爱在照耀我,勇敢前行。

在腌渍秋菜上,细节是一坛腌渍菜的灵魂。母亲从来不会马马虎虎,她注重腌渍的过程。菜用什么水洗,哪类盐腌渍,是有讲究的。坛罐洗净后,放阳光下晾晒干,用清凉凉、先拔好的井水洗菜,井水的甘甜会渗透腌渍菜。腌渍一种菜,比如辣椒,必须有配料,有一定的比例,不能随意来。葱姜蒜末、香菜段儿,另外放一些大酱、味素,咸盐必不可少,陈醋是画龙点睛。菜啦,井水啦,配料啦,经过母亲的手,淘汰一些,过滤一遍,腌渍的菜,一棵一棵满满渗透着母爱的味道。

一坛腌渍菜,腌渍的是一个秋天,是一家人的希望,是不温不火的岁月,是我们的星辰大海。后来我结婚了,成为人妻人母,也把从母亲那学来的腌渍菜技术,嫁了过去。我腌渍的菜,邻居街坊们赞不绝口,相同的食材,腌渍的味儿大相径庭,有些人腌渍的菜,没吃几回就烂掉了。我腌渍的菜,清冽冽,水灵灵,色泽依旧保持原来的状态。

10年前,在城市买了楼,每到秋季,去菜市场买秋菜,专挑城郊人摆摊卖的蔬菜,它们带着泥土,沾着亮晶晶的露珠,朴素无华,紧挨着大地。买回来一顿捯饬,没有坛坛罐罐的,就腌渍在一个高脚塑料瓶里,配料一样不缺,腌渍的菜味,不及母亲用坛坛罐罐腌渍的。

母亲的腌渍菜里,种着她的诗与远方。每每回到老房子,母亲打包一瓶腌渍菜,将她的爱不打折扣地全部打包给我们带上。走过很多城市与村庄,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带着母亲的腌渍菜,嚼一口,故乡的味道;再嚼一口,母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