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汤圆

一大早，穿衣起床后，正在卫生间洗漱，便隐约听到有敲门声。透过门镜看过去，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正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前。心头一热，急忙打开门。还没等门开，母亲便絮叨起来：过几天就是元宵了，昨天到超市买了几包汤圆，想到你们上班忙，没时间去买，趁着买菜的档，给你们带来一包。

在我印象中，汤圆可是过年必备品，也是母亲显示绝活的机会。

每年除夕，一到下午，当周围的爆竹声零星响起时，母亲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张罗起饭菜来。待全家人吃过团圆饭，母亲便招呼大家赶紧收桌子，让出位置，给她包圆子。

按照镇江的老规矩，必须在零点钟声敲响前，做好事情。“初一作兴吃汤圆，这叫作圆圆满满。”

有时见我们坐着看“春晚”不愿挪窝，性急的母亲便着恼起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而首当其冲的必是我的父亲。父亲身有残疾，手脚不便，经常是母亲的“下饭小菜”。父亲见母亲来了气，便赶紧让我们手忙脚乱地动手收拾起来。

母亲早在半个月前，便从粮油店里买来上好的糯米，到宝塔路横街的老作坊里舂好。

当饭桌清理好，母亲便烧上一锅热水，端上脸盆，用大汤勺将糯米粉一勺勺地倒进盆中。将热水小心翼翼地掺入粉中，待米粉吃足水分，便双手用力和起粉子面来。待和至柔软筋道起来，母亲不急不忙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芝麻和豆沙馅，一只只滴溜滚圆的汤圆像变戏法似地，整齐地码在盘子里。

待到外面爆竹声四起时，母亲便将汤圆用湿布盖好，将桌子清理妥当，到院子里摆好供品，上好香烛，把我们从电视机前喊出来，掐好时间，当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之际，让我们开始放爆竹。“天地响”和长串的小鞭早就准备就绪，我和哥哥便擦着火柴，紧张地点燃爆竹的引线，一时间长枪短炮齐响，在硝烟和火光中，迎接了新年的到来。待我们长大后，便学着大人的样子，点上香烟，将“天地响”捏在手中，点燃引线，享受着爆竹从手中奔向天空的乐趣。

年初一一大早，天刚放亮，爆竹声便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母亲便来敲门，让我们到院里放炮，待我们洗漱完，母亲便端上热气腾腾的汤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母亲的劳动成果。

而母亲再次做起汤圆，已到了元宵节前了，“上灯圆子落灯面”，吃完汤圆出门放灯，预示着春节即将落幕。

当老房子拆迁，我们兄弟各自成家后，母亲依然保持着除夕夜和元宵节做汤圆的传统。只是再没有舂米的作坊，买来的糯米粉也没有先前的香气。

直到有一年，城市禁放烟花爆竹后，母亲年事也高了，这样的传统习俗才逐渐淡了下去。

当母亲不再做汤圆时，我们才意识到母亲已老了。

然而母亲每年还不忘到超市为我们买来汤圆，只是这种汤圆再没有母亲手工做出来的香气扑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