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寻宝

冬季，浓雾刚刚散去，朋友老钱就带着我们一行进入竹园，此地竹山有三个山头都是他承包的，不时可以听到竹叶上的寒露滴下时悠长的一声响。人声在这一"空翠滴人衣"的所在，是隐隐有回声的。

老钱带着我们顺着竹山中的青石板小径往上爬。他在外做建筑承包商大半辈子，几年前因为父母年迈需要照顾，将公司转让返回乡间。回家后他才发现，浙西满山遍野的竹子，用处可比他小时候狭窄多了，竹制的脚手架被空心钢管所替代，竹编蒸屉也被不锈钢蒸屉替代，唯有剖竹为篾，编织簸箩、筲箕、团匾等储存、晾晒工具，在农家还有一定市场。

老钱承包了竹山，尝试与城里雕塑系的学生合作，用竹编材料做"大地上的艺术品",为自家民宿带来商机。此外，竹园里最主要的收益，就是靠老钱带客来挖冬笋了。

尚未露头的冬笋，是山里不可多得的美味之一。挖笋，也是城里来客兴致盎然的户外活动之一，宛若山中寻宝。

三场浓霜一下，挖冬笋的好时节就到来了。老钱首先教我们怎样找笋。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辨别竹子的年龄。当年生的新竹，外表粉绿，竹节处有一圈白色的绒粉，老钱说，新竹猛长竹鞭，木质脆嫩，育芽能力不强；而生长了五年以上的老竹，外表绿中带黄、发亮，与此同时，竹叶变黄，稀稀落落，即使能挖出笋，可能比荸荠大不了多少。唯有生长期在两到四年的竹子，才会培育金黄肥壮的冬笋。这种竹子，竹节周围的白色绒粉快掉光了，竹叶浓密，黑油油，叶尖稍带一点金色。

老钱先说了找笋子的大致原则，竹林外围比竹林深处更容易长笋，而且一般冬笋还肥壮。因为竹林核心密生竹子，竹鞭互相交错，也已经把土壤中的营养吸收得差不多了，土质也会较硬，硬土含氧量较低，不利于冬笋的萌发。而竹林的外围空间大，营养多，光线充足，竹鞭基本都往竹园的外侧延伸，竹鞭上有芽节，新孕育的冬笋就在那里长出来，会把土壤拱裂。

老钱让我们仰头去看，就算无风，被雾气萦绕的竹梢也不是笔直向上的，而是向某个方向弯曲，竹子最下端第一个竹枝，一般也朝向弯曲的方向，老钱说，这多半是竹鞭生长的方向。老钱蹲下，以竹枝拨拉竹园里的落叶，仔细探看土壤有没有向上凸起的裂缝，然后动手挖土。果然，挖了浅浅一层就见到了黄色的竹鞭，老钱说，顺着竹鞭的生长方向挖，可以挖到冬笋。

摸到土缝中冬笋的顶梢，大家开始动手开挖，先将笋子周围的泥土小心刨开，新鲜的土腥气，和植物根系的清甜味儿，一起涌入鼻腔，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有的笋直立饱满，挖起来十分顺当；有的笋弯得像舞蹈演员在下腰，挖得稍微急躁些，就拦腰锄断了。老钱说，笋不独生，有时，一条竹鞭撑开的裂缝中能起出一窝冬笋，所以，找到一棵笋，要留心周围。当然，采挖冬笋也要尽量小心，不要伤到小笋芽和竹鞭，挖完之后，要用原来的土把它覆盖上，让正在发育的小笋芽继续生长。

挖笋让我们出了一身汗，同行者把羽绒服脱了系于腰间。带着小孩子的家长让孩子蹲下去摸一摸刚出土的毛茸茸的冬笋，笋像一支黄牛角，蔸大尾小，通身金黄。冬笋挖出来，端正饱满的立刻被周围的民宿主收购了，做腌笃鲜，做腊肉煲，都要用到这刚从竹山中起出的鲜货。而那些偏小的、歪扭的，甚至被我们不小心锄断的，老钱说："来请你们吃冬笋。"

就在他家民宿的场院里，他立刻架起一个炭炉来，炉子上放一面烧烤丝网。连着新鲜泥土的笋去了壳，剁了根，又从自家菜园里砍下打了霜的生菜，一并冲洗干净。村里人杀年猪割的一条五花肉切成薄片，在炭火丝网上平放，每一片五花肉上放一片冬笋。等肉略现焦香时，笋也熟了，卷入一片生菜叶中，加一小撮透鲜的雪菜，味道极富层次。

老钱说："竹林自有其更迭的规律，有老竹死去，必要新竹补上。那些没被我们找到的笋，才是未来咱们有竹赏、有笋挖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