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听雨过清明

风，飒飒地吹；雨，轻轻地落。

父亲，给您扫墓了！

我用湿纸巾擦拭墓碑上的照片，想到了去年年末的光景。

12月13日，我去您那儿，打的流质只吸了一半，您如枯藤的右手紧紧捏住我的左手，捏得我心颤颤的！您几乎没有了语言，只有传话的眼神和僵硬的动作。您用手指着看完的书，让我带回去，让我再带书给您看。

12月19日到22日，我天天跑去看您，把您曾经买给我看的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带给您看，想让您从中汲取力量，熬过这个异样的冬天。您很配合地让我刮胡子、剪鼻毛，很听话地让我捶捶您的背、甩甩您的胳膊。我把您喜欢看的视频放给您看，您却用力推开了。

23日，我得了新冠。

12月26日21：26，88岁的您走了。我的眼泪随即滑了下来，咸咸地堵住了喉咙，发不出声来。“诚知此恨人人有，不掉头上不知悲。”爸，我立在您的灵前，望着您的照片，久久没动！我推开您的房门，床空空的冷在那儿，被子寂寞地缩在床角，我心里流出了哭声：长相思，风萧萧，天昏昏。灵前烛灯泪纷纷，此时空断魂。心难平，轻推门。物物寂寞不作声，饮泣不忍闻。

记得小时候，我常发哮喘，没有一个月不进医院，您的背就是我的“宝马”，不分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地送我。我天天吃药，不见效，您就带我到体育场慢跑，督促我每天坚持。三年后，我哮喘几乎不发了，跑800米轻轻松松。从此，我知道了坚持的力量！

母亲手关节得了滑膜瘤。您从图书馆借来了很多医学书，日日翻看、夜夜思考，想办法配合医生给母亲治病，直到母亲病好。您往图书馆跑的那天起，我爱上了去图书馆，常去那儿看书借书。我记住了您的话：“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

上世纪70年代初，家里饭桌上很少看到肉，而我们又最想吃肉。您大夜班回家，铝饭盒里总有两个大肉圆，我们喜出望外，围着您蹦蹦跳跳。看着我们快乐的样子，您笑得把铝饭盒举得高高的直转。中午，我们吃肉圆的时候，您总在呼呼大睡，怎么吵闹您都不醒。小妹摸您的脸，您也不醒。后来才知道，您单位只给上大夜班的职工，奖励两个大肉圆。

初中毕业考中专，我明明感觉考得很好，分数下来，却吓了一跳。仔细一想，语文试卷我有一面忘了做。我号啕大哭，您静坐在我的身边，红着眼睛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莫停留，往前走，一定会柳暗花明……”和风细雨般的语言，打开了我的心扉。

读高中的时候，母亲养了三盆爆竹花，放在房间的窗台下，您让我天天浇水。花儿的嫣然绽放吸引了我的眼球，打动了我的心灵，我写了篇作文《我的爆竹花》，老师打了高分。我一回家就把作文给您看，您仰头放声读了一遍，然后又读了一遍，咂咂嘴说：“嗯，真情实感，有文采！”说完，您我相视一笑。

单位搞技术革新，您就来劲头，就不按时回家，甚至不回家。忙里忙外的母亲，就不停地骂您没有家心，您仿佛听不到。年底，您会拿着先进工作者的奖状和奖品交给妈妈，然后转身给我们一个滑稽的笑脸，顺手摸摸我们的头、拍拍我们的脸。我们通过您的手温，好像明白了您的用意，回您一个似懂非懂的眼神。

您65岁，肠癌开刀，麻药作用过去醒来时，见我坐在面前，张开干裂发白的嘴唇疲倦地笑了。您告诉我：“小时候，你的脸像红彤彤的大苹果，大家抢着抱你。”还说：“你讲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两个字。”我听了，泪的轨迹像绕在您身上的橡皮管，缠住了我的心。在医院，您独自慢慢地起床，慢慢地扶着病房的白墙一步一息、一步一息地移动，医生、护士和病房的人都惊奇地望着您。有位医生说：“没有遇见过这样有毅力的病人，身体恢复得这么快。”

80岁后，您天天看古诗词曲，特别喜欢看《唐诗三百首》，说您年轻时会背《唐诗三百首》。我拿着书考您，您还真会，虽然有些您忘了，但诗的意境却说得出来。母亲去世，你写的诗还萦绕在我的心尖上，暗香长流。

父亲，您一生说的话，加起来可能没有母亲一年说的话多，但您无言之美的笑脸，埋头苦干的身影，迎难而上的行为，让我懂得了生活的意义。

风停了，雨走了。鸟儿的啼鸣，荡漾在芳原绿野，清清脆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