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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的孩子们

作者: 蒋新2023/10/18生活随笔

下午三时许,孙子从小学门口一出来,便跑到跟前说:"爷爷,想去公园玩,行吗?"仰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让我说"行"的期待。他的几个同学笑呵呵地站在旁边,助威似的叨叨个不停。

学校门口此刻已成热闹的集市,接到孩子的家长,替学生背着书包闪往各个路口,或者跳进停在路边的汽车、电动车上。

那天是周五,冬至季节的北风凑热闹似的在人群中穿梭。我接过孙子肩头上的书包,刚要踌躇说"不",可话到嘴边,则言不由衷变成了点头答应。孙子见我同意,等待的眼神立刻幻化出一片灿烂。不等我叮嘱,与同学泥鳅般地钻过人群,喊着闹着朝公园跑去。

公园南北狭长,儿童乐园像个不规则的聚宝盆,凹嵌在公园北端。乐园不大,但有秋千、有滑梯、有转盘、有晃动的木桥和小沙滩,还有橡胶跑道和金字塔似的攀登山。聚宝盆里每处都拥满戴红领巾的学生,每处都放飞着脆脆的笑声。

由课堂读书声到公园嬉闹声,仿佛换了一个频道,给这片天地速写出一幅现代版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只是学生沉甸甸的书包中已不再是"三言到五言,终于到七言"的单一课本;公园也远远超过了朱文公的百草园。尽管公园没有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和紫红的桑葚,也没有油蛉低唱、蟋蟀弹琴,更不可能出现刺激吓人的蜈蚣和斑蝥,其功能则如同一个旋钮,呼唤滋养着童年快乐。鲁迅在百草园得到的快乐,似乎可用简单来概括,然而简单快乐成为鲁迅抹不去的美好记忆,鼓舞他在"三味书屋"坐下来,有了朝一个方向努力的生命奠基。

三味书屋与百草园,学校教室与公园中的儿童乐园,都似成长里的二重奏与维他命。有了这些"玩"的滋养,仿佛身旁这棵大树,才会在生命的年轮上,摇曳出茁壮和属于自己的风致。

公园供少年玩耍的设施多,但满足不了孩子们喜欢猎奇的天性。刚刚在溜滑梯的孙子不见了,一瞅,竟跑到一个浅浅的水洼旁,与四五个同学捶打起那层薄冰来。

我不放心,赶过去问:"冷不冷?"想制止他们的行为。

孙子与几个同学蹲在地上,轮番敲打那个冰窟窿。见我问话,头也不抬地回答:"不冷。"

睡在晶莹"冰宫"里的鹅卵石终于被他们弄醒,端在了手上。同学们像得了宝贝似的,抢着传看。围绕上面的纤细石纹大声争论,有的说像山,有的说像树枝,有的说像只小灰兔。争论没有结果,他们将那块小石子塞给旁边一个女同学,转身跑到小沙滩上,蹲下挖沟、堆沙、摆阵,言要在沙漠上建座大水库。

笑声在小沙滩上飞扬。

我知道孙子没有见过真正意义的水库,不知是不是老师给他们讲过十三陵水库、或者红旗渠之类的故事,这里竟有了他们用小手拍出的沙漠水库样板。

离奇,出奇的想象,永远鼓舞着天真烂漫飞翔。

望着简陋但属于他们的纯手工作品,孩子们高兴得拍着冻得发红的手,放出阵阵覆盖冷风的欢笑。

笑声具有穿透力,也有相当大的感染力,我被笑声带进了遥远的童年隧道。

我想到自己用泉水和泥巴,捏出小碗一样的东西,拍在地下"摔响瓜"的少年时代。还有滚铁环、打翘、踢毽子,更多是去爬山摘酸枣、逮蚂蚱、挖野菜,也掀动石块,寻找长着两个夹子的蝎子。蝎子是味中药,一只完整蝎子能卖一角钱。一角钱在当时能买两张学生电影票,可是,我很少发现石头下的蝎子,也没有碰到能够从后窍喷烟雾的斑蝥。

童年的快乐和快乐的童年,谁不渴望拉长和留住,甚至按下停止键呢?生命需要紧张、活泼,浇灌知识的课堂,也离不开放飞天真与奇思妙想的各种百草园。且不说听诊器、望远镜因"玩"而发现,单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又鼓荡着怎样的魅力?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似从远古挂出的恒久诗行,平仄之间闪灿着生命与哲学的光芒。老师教诲的种子,如同公园的各种树苗,不知在哪个瞬间,什么机缘下受到启迪,期盼的梦想与梦想的发芽就会沿着课堂大道而成长。看着孩子们挖出的鹅卵石和在沙滩上堆起的水库,荡起的秋千与飞旋的足球,谁能说阵阵笑声里没有"嫦娥追月"的梦想?

北风又渐渐紧了起来,我温暖着孙子的手往家走。他问我:"为什么公园里有些树落叶,有些树不落叶呢?"

我逗他:"你说为什么?"

"不知道,星期一问老师去。"说着,拽开我的手,向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