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岳桦
因向往那神秘的天池,我来到长白山,行走在山里,却被一种树所感动。
这种树个头不高,树干细长,树皮灰白色,呈纸片状剥落。它们矮矮地站在那儿,有的甚至是匍匐在山坡上,一排一排,一片一片,参差不齐。
起先我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问过导游,才知它们叫岳桦。
我只听过白桦,美男子一般,高大帅气地挺立在山脚、路边、田野,伴着春花秋菊,引来人们的赞美。
我也知道云杉,修长挺拔,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可作巍峨建筑的栋梁。
在长白山脚下,还有一种美人松,高达30米,树干通直平滑,没有一点枝杈,树梢顶着一丛绿,像美人发髻,煞是好看。
而眼前的岳桦,相比之下,是多么矮小啊!它们被风吹向同一个方向,有的斜卧弯结,像巨蟒缠石;有的虬枝错落,似老龙蛰伏。
它们并不能成林,有的单棵孑立在路旁岩下,有的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它们脚下没有花草,只有粗粝的杂石;它们周围没有蜂蝶飞舞,只有凌厉的山风。但在这颤动的空气里,我分明感到一种蓬勃的力量、一种坚韧的意志在身边洋溢开来,仿佛听到了岳桦在同命运抗争中发出的有力呐喊。
它们从哪里来?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为什么有如此的姿态?又为何让人有种开启心扉和撞击灵魂的力量?
长白山的天池源于千万年前的一次火山大爆发,至今在长白山仍有许多地热口,涌出的温泉可以煮熟鸡蛋。
山上的岳桦和山下的白桦,它们都曾是一种桦树,生命的基因是一样的。在那些风清月明的岁月里,它们都是长白山里的“白衣少年”,在山巅溪头、泉边瀑前,自由自在地生长。
突然有一天,火山喷发,烈焰腾腾,顷刻间烧烤着一切。有一群桦树,在没有去路的绝境里,不愿意就这样被消灭、被掩埋,巨大的求生欲望让它们站立于风雷之下,留在滚烫的岩石旁,顽强地扎下了根。
因为山高地险,土壤瘠薄,它们长不高,也长不壮。它们生长在山巅、沟壑、瀑前、泉边、岩上,它们脱皮、穿洞、匍地、断枝、折腰,甚至干枯,但始终一代又一代地繁衍,世世代代固守在这里。
每一份固守都需要付出代价。在土壤肥沃的山下,在气候适宜的平原,岳桦同样可以长成高达20米的参天大树。
但生长在长白山的岳桦,常年遭受西北风劲吹、大雪覆盖,只能向着一个方向匍匐在地面上。在漫长岁月里,它们历尽风霜,备尝艰辛。
岳桦的自然更新非常特殊,它们在老树干内部生根发育。岳桦苗在心腐的树干内部生根,根系经心腐部分伸入地下,这使得老朽的树木恢复生机,枝叶再度繁茂。
这是岳桦对严酷生存条件的一种生态反应和适应对策,这种“起死回生”的基因,一代一代地传下来,才有今天我们所见的那顽强的生命姿态。
你看这岳桦,它斑驳陆离,但依然挺立,根深深地扎进了岩石的缝隙里。它伤痕累累,如铁的躯干却指向天宇。那半截树桩,像伸张着脖颈,眺望着未来。
它们笑傲长白冰雪,静观天池风云,凄风烟雨,悠悠岁月,不改其志。它们在绝处逢生,在冥冥之中挑战着生命的极限!
岳桦,在用生命勾勒长白山最美的风景,我穿行其中,一次次被它感动,它的每一寸根枝干叶,每一圈斑驳年轮,都刻进了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