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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向往的雨

作者: 黄子洛2023/06/15心情随笔

"西窗听雨"这个词,最早是从少时喜爱的《儿童文学》杂志上认识的。它有个栏目,就以此为名,刊登的多是抒情写意的散文。

多年以后,偶然读诗,才想起来"西窗"这词,它有时候可以代指女子的闺房,李清照的《声声慢》里,不是有"西窗又飘细雨"一句吗?古时候的女子,闲来无事,厢房窗边坐听雨打芭蕉,发呆打盹,胡思乱想,于是跳跃的思绪就和雨点一样,嘈嘈切切落玉盘。

然而,我的房间朝北,对我来说便是"北窗听雨"了。西窗在妈妈的房子里,且是环绕整个半圆形阳台的绝佳观景窗,我只能用西窗看晚霞,从不在西窗听雨——火烧云往往是定格了的波澜壮阔,如果不将整片苍穹收进眼底,是体悟不到它的美丽的。而雨可不一样。断断续续的,零零碎碎的,滴滴答答,迷迷糊糊。听雨,不要求有多高的配置,一人、一窗、一痴心而已。

我喜欢雨,但不喜欢细雨。

诗人把忧愁寄托于帘纤小雨。我也不是没有孤寂阴郁的时候,对细雨的迷糊,有时会产生共鸣,可是,那似有非有的朦胧雨雾,却总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小雨太柔弱了,它黏洒窗户,轻轻、轻轻、轻轻地,是那么容易被忽略,我听不见它。有时难得望出去,只见飘舞的水流苏,像是失重的蒲公英。小雨给城市盖上了无孔不入的纱,把窗和眼睛都模糊了。有时,我看到打着伞的人走在路上,他们好像已经听不到雨,也看不见雨。你以为是一路安全了吧?可是,一抬脚,会踩进一个带泥的陷阱。小雨润湿了人的头发和衣服,它就是磨磨蹭蹭,没有别的动作,却还是不肯离去,似乎还在跟人撒娇呢!

对细雨,我无奈,因为它只会让马路上的车流放慢流淌的节奏,让整座城市放缓速度,却不会让学校停课,不会让时钟停转。这意味着它调动了无边无际的哀愁、悲伤、忧虑,却不给人以喘息,去消化这一锅无端情感的时间,也不给人向前张望寻找路在何方的机会。

南方丘陵瘴气太重了,重得从毛毛细雨中满溢出来,悄悄地裹住人的口鼻,止了人的心跳,于是人们不得不忍受着铅一般沉重的洗礼。我往往受不了这无端的揪心,所以常常觉得自己在小雨里窒息。

我所向往的雨,是暴雨,雷雨,台风雨。

这种向往,是从风开始的。不错,是风!大雨来临之前,风已经做了它的信使,把龙王的降临,昭告辖地上的每一户居民。然后乌云顶起华盖,大雨便踩着风轮来了。它狂舞着、怒吼着,蛮横霸道,不含一丝温柔和情面。我的玻璃在颤抖了,噼噼啪啪,似乎随时要爆裂开去。被雨打痛的风,呜咽地从窗缝里溜进来,向我祈求一个庇护所。于是我停下手上的事,让疾转的空气扑在面上,把不受控制的额前刘海和大脑,一起高高地抛起来。

北风强劲,北窗也容易冷,所以现在需要加一件外套和一杯热咖啡了。咖啡加了太多糖,雨点却还是咸涩的。有时,我看到一些小鸟在雨里狂飞,就像高尔基说的"暴风雨中的海燕",也看到一些树木在雨中摇摆挣扎,坚韧地屈而不挠。

我站在窗前,踏踏实实地踩在踏踏实实的地板上,但听雨听久了,一味沙沙地响,魂儿是会丢的。

魂儿一丢,我不听雨了,索性撑着伞,走上街上去,向大雨中走去。

大雨像海。我喜欢海,可我附近没有海,我就把这瓢泼大雨,看成是海。这海也不让我失望,它就在我眼前翻起惊涛骇浪。在伞面以外,公路、广场、人行道全变成海床,脚下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涌来涌去,把沉闷的城市冲得松松垮垮。在伞面上,大雨敲敲打打,它是鼓声、是枪声,像龙王爷生气了,认为我撑着伞,对他避而不见,于是从斜刺里横七竖八,将我和世界浇个透心凉,容不得躲藏。

那好吧,我不如把伞收了吧!让大雨给我沐浴吧!

于是,铺天盖地的雨,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乐》,涌上我五脏六腑,诱使人抛弃做"人"的皮囊。有时亢奋张狂,有时幻觉腾升。我兴奋地在雨梦中打个响指,啪的一声!魔法就发动了,现在左边是西班牙海军,右边是英格兰海盗,他们要开战了。这时候,我来到多佛尔海峡!我一想,如果响指没打响,岂不是可惜了?这梦幻的感受还会出现吗?

不,不要停止用心去感受大雨,雨梦的奇迹不会让你迷路,也不会让你丢失魂。

大雨和太阳,是不能共存的,厚厚的云充当了绝缘体,拦住了蹒跚的光,只剩下躁动的雨和茫然的车灯。

其实,我没有赤足飞跑拥抱地球的悟性和勇气,只能偷着在没带伞的时候,解放天性,痛快地去淋雨而已。

大雨终于停了,我回到家里,站在北窗,晴朗的天空,出现了弧形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