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薹
被疫情困在西安一个月回不得家。儿子这边“养”出了两种特别的花。出人意料的是,都开得特别好!一是孙子养下的两颗萝卜开的粉边白花,业已繁华满头。另一种,知道我爱吃菜薹,妹妹由平利快递来一箱土腊肉之类的土特产,一箱白菜薹。妹妹实心,买得太多。收到后一边吃上,一边也是想留一部分放几天,到过年还能有得吃。夫人动了点脑筋,装在垫着湿毛巾的盆子里养着。室内二十七八度,菜薹急着开了花。是金灿灿的,小黄花,簇拥热烈。乍一看,像是花店送的大花束。妹妹电话里说:冬天平利干旱,今年菜薹出得不壮实,出得早。我知道,粗壮的菜薹,要到年后,才能长出来。
“郎在深山砍窑柴/姐从屋里送饭来/
今日下饭什么菜/ 油炸豆腐白菜薹/看你爱不爱?”
这是我早年在平利正阳龙洞河村听村里的民歌手邹泽春唱的关于菜薹的民歌。这歌里说的“窑柴”,是深山老林里人家冬春季里乘着树木落叶,砍伐用以烧木炭、烧砖瓦的材料。这是只有男人才能干的险重之活。一般是吃过早饭后上山,一整天在山里干,中午饭是由家里人送去吃的 。
在我们平利,春节后的一段时间里,地里可吃的青菜有限,菠菜、芥菜、香菜,蒜苗又不是大路菜。而可吃的青菜里,莫过于新鲜水灵的白菜薹儿了。
“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四伏上街卖。”这是我们地方的农谚,说的是种下大白菜,秋来下种,一个月后间苗,餐桌上就有得白菜吃了。当冬天到来的时候,长得肥胖壮硕的大白菜,都收获贮藏或者拿到市场上卖了好价钱。菜地里撇下的,全是那些个卖不上秤的叫“散壳子”小不点儿。这些散壳们,在生长的过程中,因为获取阳光、水分、营养等机会总不那么均等,给大个儿的白菜挤兑得其貌不扬,或者还给收割大白菜的人有意无意地踢腾得东倒西歪,或者是被冲撞得缺胳膊少腿了。他们不得不跟丢弃的烂菜帮子为伍,稀稀拉拉的生在冬季干枯的土地里。那份生存的光景,很是惨淡!
“没娘的孩子天照应。”散壳们,倒有着经霜不死的顽强的生命力!待熬到冬雪融化,或值春雨一两场,也就注定是他们的好日子了。或许在一夜两夜间,他们就打起了精神,健壮地挺立起来。嫩叶抱团簇拥如柱、头顶翠绿花萼,威风不逊高树,拔节赛同新笋!这新长起来的部分,我们叫它白菜薹儿,在方言里被儿化后很好听。
待菜薹儿疯长到半尺高的时候,早起,你去地里带露掰下来。胖乎乎的菜薹连着嫩叶,带着花蕾,放在竹篮里,翠生生的好看。只消清水冲洗掉灰尘,就可下厨烹来食用了。爆炒,汆汤,开水煮后调腐乳凉拌。这样的烹制,对于过年期间吃多了油腻大菜的食客,可都是备受欢迎的上品。
新春菜薹儿上市,无论咸炒淡焖,我是年年如一,天天必吃的。有年春天,我因感冒导致大面积口腔溃疡,吞食稀粥都很困难。回到乡下老家疗养期间,一日父亲在一锅腊肉汤里煮了菜薹儿。那天有没有主食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菜薹儿煮得很熟,那一餐,父亲拿出他惊讶而满意的笑容,看着饥肠辘辘的我风卷残云般的吃尽了他所煮的满满一大锅菜薹儿。那一餐,我如饕餮一般,食量大得惊人!至今还感觉得到菜薹儿的香!
白菜薹儿的个性是执着的,这在于它不怕你掰折。昨天掰掉的地方,今天会长出来两三颗或者更多稍细点的菜薹儿来,生生不息。那是因为它们都怀着开花结子传宗接代使命!
近年来,我们地方有企业将白菜薹儿焯水后真空包装了冷藏上超市卖,让人过了季节也还能吃到偏好的这口。我吃过,也是方便了,但感觉着少了原物的清香味儿。看来,任何鲜活的东西,过期是个必然,你一厢情愿地要他们的美跨越时空,都是事与愿违,不如留下念想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