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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只猫相处

作者: 万艳2024/03/14生活随笔

女儿要去外地学习,没给任何知会,直接把她喂养的猫送回,吩咐我代为照管。心中暗暗叫苦,我有洁癖,对毛发还些微过敏。万分不情愿,但女命难违,只得唯唯诺诺接受。

猫的名字叫“咪咪”,啥名字取得如此敷衍?不是所有的猫都有个别名叫咪咪吗?咪咪听上去很娇弱的样子,但此猫一点没那意思。头大脖粗脸圆,双目如玻璃弹珠,体态雍容,线条流畅。分明是只公猫,可它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皮毛闪着灰蓝的幽光,高贵慵懒得像一名贵妇,穿貂皮那种。此猫品种名阿契安吉蓝猫,又叫俄罗斯蓝猫,瞧这名字洋气的,人家当真有贵族血统。

它倒是没一点贵族架子,一进门就热情奔跑过来,隆重地对我施外交礼节——用头蹭我,曲腰卷尾贴着我绕圈圈,嘴里还喵咪喵咪温柔地叫着。我也知道要善待友邦,忙堆出笑,口中“咪咪”地回应。心中暗想猫毛此刻一定粘了我一裤腿,微微泛腻,悄悄把脚往后缩。

置猫窝,撒猫砂,投猫食,听话地按女儿的交代,努力唤起自己的爱心,忙碌伺候它。一夜相安无事。

清晨醒来,迷糊中听身旁有咕噜咕噜的鼾声,侧脸一瞧,“妈呀!”我失声惊叫,嚯,一个灰蓝色的身影蹿起,瞬间跑得没了踪影。看着床单上的卧痕,根根猫毛清晰可见。我气急败坏地操起小棍,一边寻它踪迹,一边口中大声声讨:你一俄罗斯贵族不读书吗?没听过“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哦,中国故事,应没听过。啥贵族?蛮夷!

这贵族不懂人情世故姑且不计,它还不讲卫生,拉的屎奇臭。嗅着一屋子奇怪的味道,盯着地板上飞舞的毛发,想原来洁净与肮脏的距离只差一只猫呀,真是讨厌死这家伙了!

这老外一点没眼力见儿,完全察觉不到我毫不掩饰的嫌恶,它每天都如久别重逢,见我就奔上来就想头蹭身绕地亲热,总在我“去!去!”的喝声中悻悻离开。

女儿每天不忘致电,开口第一句话:“猫呢?”关心完猫的吃喝拉撒,以及心情,终于想起了我:“和咪咪相处得如何?”如何?难不成我一食物链顶端的高级动物还和一小畜生闹宫斗,争风吃醋不成?可此刻,拔凉拔凉的心还真是醋意泛滥,不敢明言,只能腹诽:你老娘我辛辛苦苦养你十几年,现在还养你的宠物,你心中、口中都是那淘神费劲,还老费钱的家伙。这畜生大概知道是来自它主人的问候,也喵咪喵咪地凑过来想听个真切,我没好气地撵它:“去!去!”

一日,我正趴在地板上与猫毛缠斗,抬眼间,见它蹲立在阳台的洗衣机上,久久地遥望着远方,神情孤独落寞。

“休对故人思故国”,这家伙念家了?是西伯利亚的荒原?还是伏尔加河的冰雪?想起普希金忧郁的眼神,想起我少年时背诵的诗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自责、羞愧蓦然涌上我心。恃强凌弱,没爱心,冷暴力,历来为我这自诩高级动物的人类不齿,可我现在干的不就是!我温柔地轻唤“咪咪”,它缓缓地扭转头,见我敞开的怀抱,秒懂。嗵,跳下洗衣机,飞快地投奔于我。

现在,每天我家出现的是这样的天伦之乐场景:深秋的阳光斜斜穿过落地玻璃,洒在阳台上,一位身着家居服的女子手持书本坐在矮椅上,她身旁蹲着一只胖胖的微眯着眼的大猫。女子看书累了,伸手温柔地挠挠小兽的脊背,那得宠而娇的家伙,瞬间睁开双眼,捏紧四肢,撒欢地顺势一滚,妖娆地扭动它肥硕的腰肢、舞动它灵巧的尾巴,说不尽的万种风情啊!

女儿照旧每日一电,接通电话,还未等她开口,我就抑制不住开心地说:“我和咪咪相处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