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馄饨摊
那时,我租住在老城的一个小巷里,窗外,立着一盏路灯,射下来的那束灯光,正好罩着三张小桌,一圈小凳,一个忙碌的身影。这是个馄饨摊,时有人来。四周的建筑物,都隐在夜色的黑幕里,阡陌小巷,只有这里,像是个聚光的小舞台。
当初,他设摊时,跟我商量,想用水,我没同意,一是怕吵,二是怕脏,想憋他换个地方。没想到,他竟用车子从家里往这儿拉水,每天要多跑一趟。他两鬓挂霜,拉水的样子,看上去挺吃力。我心想,吃不消,过几天他就会走。
小摊开张后,夜晚如故,嘈杂的情景,并没有出现。每张小桌上,一小壶醋,一小碟盐,两个小牌,一个是价格,一个是二维码。来客坐下,馄饨端上,咸淡自调,扫码结账。他案头有一纸盒,收现金。有时,案头也会出现五颜六色的饭盒,那是附近居民准备打回家的。谁没有及时来,他会打电话。这一幕到晚上十点多,来一中年妇女,是他老伴,帮着他收拾、装车,然后清理,打扫环境卫生,末了,两人环视一遍后,一人拉,一人推,那辆馄饨车,便吱吱呀呀,缓缓地隐入夜色深处。窗外,那盏灯,静静罩着路口,留下一个空空的光影。
馄饨摊在此设摊后,我的窗外反倒是比过去还干净了,连个树叶也不见了,我心里,隐隐泛起了几分歉意,觉得对不起人。那晚,我去摊上吃了碗馄饨。馄饨上桌,我俩相视一笑,我说:“水,以后就不用拉了。”他一愣,很意外,回过神来,连声道谢,跟我帮了多大的忙似的。我心想,这是他自己挣来的,就说“应该的,应该的”。我还想解释一下,看他有点激动,也就没多说。
熟了,得知他两个孩子都在上大学,卖馄饨,是他下班后的营生。我说:“挺不容易的。”他说:“没啥,熬点夜,累不着人,都是暂时的,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帮助,挺一下也就过去了。”他脸上洋溢着幸福。
后来我搬了家,就没了联系,可那小桌、小凳,以及灯光下的场景,久久萦系于怀。偌大一个城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那一人拉一人推、吱吱呀呀的馄饨小车,在阡陌小巷,浅吟低唱着自己的旋律,怀着感恩的心,朝着希望,一步步,缓缓前行。他们从不多说,只埋头去做,让我想起王安石笔下的梅花:“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倚身墙角,毫不显眼,却有暗香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