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文学网 > 散文 > 短篇散文 > 正文

唱年戏

作者: 董全云2023/10/08短篇散文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姑娘,唤媳妇,小外甥,也要去。"每逢过年,故乡的年戏,必不可少。

村里的大喇叭往往不如孩子们的奔走相告更煽情,寒冷萧瑟的山村一下子欢腾起来。戏台子搭在村头的空地上,一声吆喝,好多村民开始往那儿奔。

油彩香粉一涂,戏衣一穿,行头一带,长髯一挂,你就是王,我就是相;马鞭一甩,你就是将,我就是郎。"锵锵锵锵……"才子佳人,王侯将相,如云水袖,戏台上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早早地,孩子们胡乱扒拉两口饭,拿了板凳,有的拿几块砖,就到戏台下占位了。不一会儿,各家孩子都好汉似的挥着胳膊,喊着自己家人、领着自家亲戚落座,女人们说说笑笑大大咧咧坐下,趁着戏还没有开演,闲话家常。老头老太太仰着脸儿,昏花的老眼瞪得溜圆,支棱着耳朵生怕漏了哪句戏文儿。男人们吸着烟,咧着嘴,一边看戏一边不停环顾四周。完成占座任务的小孩子,则挤出了人群,在戏台周围追逐着小伙伴。

戏台后面,是一群候场的演员。戏是高腔亮嗓的老怀梆,唱戏的就是村民,隔着油彩,人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谁。演员们就图个乐呵,农忙时在家干活,空闲了搭班子开开心。几位已搬家到市里的老太太在家人陪伴下看年戏,她们乐得合不拢嘴:"就是想听听老家话,听听老怀梆的音儿!"

"咚咚锵——"锣鼓一敲,胡琴一拉,戏就开演了。戏台下张大嘴巴小声哼唧的,摇头晃脑的,拍手叫好的,密密麻麻一片,与戏中人一同喜怒哀乐。小孩子骑在大人脖子上,鼻涕泡僵在风里。冰糖葫芦、棉花糖等各种吃食,也增添了几分热闹。午后暖暖的阳光大片大片铺开,温暖而安适,村民便在饱满的光线里心满意足眯起了眼。

年戏是最能聚拢人的活动,村里全民参与,包括那些从城里回家陪老人过年者或者回娘家走亲戚的闺女们。大戏台挂上红灯笼,锣鼓点一敲,武打,道白,老旦,青衣,说的是方言,唱的是怀梆,古朴,高亢,激昂,像土地里的玉米和土豆,还有点像山里的野荆条,淳朴,憨实,苦里挣扎不服输。

唱戏的是村里的人,唱的是地道的挟着土腥气的怀梆,揉、抹、勾、破,风吹日晒过的粗糙老脸被油彩一勾抹,穿上蟒、靠、褶裙、开氅、官衣、帔,这些整日手摸锄头背朝天的村里人就如神灵附了体,沉浸在或慷慨激昂或饱含深情的大戏中。台上台下,同时沉醉。

条件有限,没有音响,还得村里的老村委主任拿着话筒站在一边拾音,前面的演员扭转念打,他也得跟着转,一个趔趄,差点被脚下的电线绊翻。大家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黑红的脸膛原本一直绷着,此时也忍不住龇着大白牙乐成一朵黑菊花。

舞台上虽是帝王将相,讲的却是家长里短。唱、念、做、打是村里的老百姓,热热闹闹的是村里的老百姓,日子过得开心,台上演得卖力,那浸透了乡土气息的年戏啊,在山村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