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今年的夏天似乎还没热透,季节便把秋天推送到了人们眼前。凉风突起,白露渐生,寒蝉凄切,立秋如一道门槛,让愁苦一夏的人儿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一种如释重负的舒畅心情如果流露出来,便被秋色渲染得十分嚣张。
天一下子被挂高了,云便有了更多的自由空间。它们自由组合,任意漂泊,在瓦蓝的天空下显得更加洁白。若有风来,便跟着风走,云的脚步从来都不受束缚。岂不知这一场诱惑下潜藏的风险,直到它被拽入黑色的风暴跌下云头,才知中了风的诡计。迅速的瓦解让雨惊恐地尖叫着,那高空跌落的恐怖,让狂傲的暑热赶紧躲藏起来,唯恐被砸破了头。接天连地的雨声,让喧嚣的大地终归于平静,一片水天波光。
气温如被淋湿了翅膀,再也挥舞不起来了。虽然它如寒蝉一样,在撕裂中做着最后的挣扎,但只有余威没有气势。天空被雨水清洗过后变得更加澄静起来,就连空气也如过滤了似,在清新中变得温和起来。没有了燥热,草木青绿,花儿娇艳,就连牲畜也变得活跃起来。
山似乎一下子长高了。王维有"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赵孟頫有《鹊华秋色图》,同是文人画派,一个诗写山秋,一个笔画秋山。虽然两人相隔半个世纪,山也是不同的山,但秋的意趣却是相同的,大气古远。山的生命是由草木书写的。在秋的装扮下,那些草木都精心装扮,有的黄,有的红,有的黑,有的绿,一层层,一片片,让山如穿了条花裙子,浓妆淡抹两相宜。在阳光的涂抹下,这些色彩更加丰富,日益绚烂,秋色凝人。因为颜色的不同,那山的高低也更显然了,高的更高了些,低的更低了些,山的棱角曲线便更瘦硬、更分明了。山高水长,那些浩浩荡荡的江流,一下子宽泛起来。没有了暴躁,只有平和。它们加紧步伐阔步前进,唯恐落了伍,最后被冰雪锁住脚步。
行走城市,穿越乡村,只为看一个清秋。作家王太生说:"寻四只干净的空瓶子,灌秋天的清气,一瓶盛桂花香,一瓶入板栗香,一瓶存红薯香,一瓶装一只银铃子。"这种想法看似荒诞,却是一个作家真挚的想法。人间的色彩和岁月的花香,以及凡俗食物所带来的醇香和旷野窸窣的天籁之音,虽不是一只瓶子所能盛装,却能用心真切地感受。只要你站在旷野里,那些被秋定格的色彩、香味与声音,便如烈烈马车,呼啸而来。
我喜欢立秋之时,天马行空地行走于乡野。暑意消退的田野里,庄稼在拼着命地生长。稻穗扬花,玉米抱穗,大豆结荚,葵花向阳。虽然离丰收还有些时日,但秋的皮鞭已经在辽阔的天宇甩响,那声声似紧的昭示让庄稼的心头一紧,在日月的光环里使着劲地奔跑。南瓜已经在藤蔓上挂满,大大小小如车轮般壮观。攀上墙头的丝瓜与牵牛花赛着吹喇叭,一个吹的金黄,一个吹的艳红,惹的蜜蜂分外忙碌,一会爬上金色的花朵,一会钻进红色的花蕊里,让蜜跟着风淌。红薯在沙窝里翻了个身,积淀着最后的糖分。棉花把所有的心事都敞在阳光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光明磊落。这一种被阳光喂饱的雪白,胜过秋天的云朵。
立了秋,天开阔,地方圆,白天一下子变短,夜如纺出的棉线一下子长起来。日头还没有在挂满彩霞的西天完全落下,一弯月牙儿便若隐若现地在东山头上出现了。秋风徐来,玉米地里便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有些惊恐,唯恐从黑暗中突然蹿出一个什么怪物,便不由得加紧回家的脚步。天黑月高,那从墙角挤出的虫声,便充斥了夜晚,这一种弹奏让秋夜变得更加清朗起来。南宋诗人刘翰在《立秋》里写道:"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看着一片星月之下的梧桐,那是怎样的一个清凉快意!
立秋不算秋,天凉白露后。虽然秋意还未浓,但大地已芳华,所有的一切都能触发纤细的情绪产生,让秋站满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