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后又清明

也许是约定俗成，即将进入四月的天气，总是晦暗灰蒙，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雨事，恣意地把节日气氛烘托。

十一年来，每当清明节来临，心中就会泛起一丝淡淡的哀伤，对父母的思念也愈加浓烈。漫山遍野雪白的梨花和李花纷纷扬扬地洒落，灰色的清明菜不带一丝血色，在淅沥春雨中滴着眼泪，给这个特别的日子平添了一种庄重和肃穆。

十一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都在过往中回味，梦里时不时与父母相见。他们一如生前，慈祥的面容，亲切的话语，让我欣喜若狂，醒后泪满双腮。

忘不了，老屋旁那棵核桃树下，夏日的阳光火辣。父亲吧嗒着呛鼻的旱烟，古铜色的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沟壑，若有所思地向我讲述当年抗击日寇、横渡长江、解放南京、上海，浴血上甘岭的战争轶事。语句平缓，目光炯炯，好像要穿透浓密的树叶，穿透对面的小山，回到当年征战的沙场，再现那弹雨血拼的十六年。

忘不了，夏天月圆星疏的夜晚，坐在竹椅上的母亲，摇着一把棕叶扇，一边驱赶着蚊虫，一边向我讲述天上的七仙女，地下的牛郎，还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二郎神劈山救母的神话传说。我依偎在母亲怀里，静静地听着，把一切默记在了心里。

那一年，上小学的我在学校打架，伤了同学的筋骨，吓得不敢回家。那晚，当父亲在屋后山梁生产队废弃的“看青棚”找着我时，没有骂，也没有打，二话没说背上我就回了家。第二天到学校给老师说不完的好话，赔了医药费，调头就往回走。那一刻，我分明看见父亲转身时一霎那，眼里噙着的泪水。从此，我再也没和别人打过架。

那一年，一个秋黄不接的四月，我生日的当晚，母亲悄悄在我枕边放了个煮熟的鸡蛋。我知道，在生活困难年代，一个鸡蛋可以换一斤盐巴，一家人可以佐餐一个星期。望着母亲佝偻的背影，那晚，少不更事的我感觉好幸福温馨，手摸着鸡蛋一觉睡到了天明。

这些年，有空我就会拿出父亲的军功章，轻轻摩挲后贴在脸上，静静地感受它的温暖，继而反复地看，总想在里面找寻些什么来，但一直没有理想的答案。

这些年，每当看见墙上母亲的照片，我都会专心地想，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做人的道理？不论顺境逆境，从没见她气馁过，时常面带笑容，在儿女们面前是那么淡定和坦然。

从那年起，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来到父母的坟前，先捊一捊坟头上的杂草，给青蒿菜腾出向阳，捧几捧新土培上，插上几支花笺，点燃一对烛三支香，叩首祭拜。然后，坐在坟前，与父母低声泣语，把人生的苦和忧向他们倾诉，有时也把儿女们的事拿来说说，让他们分享一下后生晚辈的快乐。

任凭天上飘飞的雨滴落在脸上，淋湿我的衣服也浑然不觉。就那么木然地坐着，静静地诉说，像小时候在父母面前撒娇耍泼，憨笑言欢一般。生怕时间过得太快，内心真舍不得离开。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父亲，母亲，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也许，因为防控疫情不能来看你们，冥冥中我会告诉你们，这个初春，举国上下众志成城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壮举；还有你们膝下的曾孙子和曾外孙，他们长得真的很逗人喜欢，你们也该高兴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