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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着瓜子过大年

作者: 张金刚2023/08/11生活随笔

炒瓜子的幽香飘满了街巷,令熙攘寒冷的年货市场悠远开来。一年又一年,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嗑着瓜子过大年的习俗永远没变。似乎,有瓜子,才叫过年!

清乾隆年间《帝京岁时纪胜》中记载了北京正月里的各种声音:"卖瓜子解闷声,卖江米白酒击冰盏声……与爆竹之声,相为上下,良可听也。"小小瓜子穿街过巷,穿越岁月,以最具烟火味儿、最有喜庆范儿的形象,飞至寻常百姓的茶几案头,渲染了过年的团圆吉祥。

犹记儿时,母亲在田垄、庭院种满了向日葵。一到秋季,高高的秆挺着大大的盘,盘里盛着密密的子,格外喜人。收割,晾晒,打了一大口袋葵花子,卖一些贴补家用,留一些过年炒食。还有平时积攒下来的南瓜子,扁扁的、白白的,虽远不及葵花子那般喷香好吃,却也颇具乡野风味。

一说"炒瓜子"就说明年到了。柴草在灶膛里"哔哔剥剥"燃烧,柔美的火焰一波一波舔着锅底,搅得满锅瓜子欢舞跳跃,萦绕着浓浓的香味。待到将熟,洒入盐水,加火炒干,抄出晾凉,便可抓起一把嗑食了。

我常常不顾母亲嗔怪,自顾自地装满衣服口袋,撑得上衣襟、下裤兜鼓鼓囊囊左右晃荡,昂首挺胸走在村街之上显摆一番,还边走边嗑边吐皮,一路慷慨分给小伙伴,颇有些自得。母亲则挑拣最为紧实饱满的葵花子、南瓜子,分盘装了放在桌上,以备有乡亲随时串门儿拜年,一同喜滋滋、乐呵呵地嗑起来,聊些家长里短、来年农事。

嗑瓜子的乐趣在于一个"嗑"字。捏一颗送到嘴里,上下门牙一咬,听得脆生生"咔"一声,舌头顺势一舔,将小巧的瓜子仁儿送至磨牙,细嚼,忽地满嘴生香,吞咽。接着又一颗,又一把。有时会一颗接一颗将仁儿嗑了满嘴,或剥了一碗仁儿豁地倒进嘴里,一阵狂嚼,甚是过瘾。这无师自通的小本事、这老少咸宜的小零食,相伴我们度过了无数有聊无聊的闲暇时光,让生活有滋有味,情趣盎然,而过年时节尤盛。

在平时,嗑瓜子似乎常是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默契,三五人的投缘,而有着大把时间的春节,嗑瓜子就成了一大家子或一帮好友的狂欢,只管边聊边嗑就是了,根本停不下来。

沿袭祖辈传下来的老礼儿,我家过年的茶几上总要摆上数盘瓜子。有葵花子、白瓜子、南瓜子、西瓜子,有原味的、五香的、盐焗的、枣味的,再搭配些糖果、大枣、花生、核桃、板栗、果丹皮、开心果,摆得满满当当,洋溢过年的幸福、家庭的和美、主人的热情。然而,诸多吃食之中,瓜子当是抢眼的主角,备受青睐。

因为,嗑瓜子最消闲,与过年最相配。丰子恺分析说:瓜子"吃不厌",它有一种非甜非咸的香味,能引逗人不断地要吃,正好占嘴儿占时间;瓜子"吃不饱",它分量微小,醉饱之后,咬一下瓜子可以再来开筵大嚼,阻挡不了过年诸多美食的重重诱惑;瓜子"要剥壳",一定要剥,而且剥的技术要有声有色,像一种游戏,适合于"有闲阶级"的生活,可愉快地把时间消磨下去。这岂不是正应了过年的景儿?

过年,农人赋闲了,上班的、上学的、打工的都放假了,节奏陡然慢下来,正是聚会欢乐的好时节。无论在家里、茶馆、饭店、棋牌室,无论是合家欢、新婚宴、同学会、老友会,都需要一盘瓜子作为"最佳伴侣"来调情调味。我最喜欢约几位老友在家里小聚,开着电视,嗑着瓜子闲聊。谁都不必客气地随手抓起一把,不必拘礼地随意嗑食,声响大了小了,瓜子皮扔哪儿了,都没关系,老友之间要的就是这种天性释放、原形毕露。

一年了,有太多的话要说。嗑着瓜子,品着香茗,你聊你的旧年收获,我聊我的来年畅想;你聊你的烦恼忧愁,我聊我的心头喜事;你聊你的天海南北,我聊我的古今中外……即便一时无话可说,可用一句"来,吃把瓜子",消除一下尴尬气氛,继续打开下一话题。

嗑着瓜子过大年,真的是一种最称心称意的赏心乐事,亦是一种最有情有趣的处世哲学。"咔""呸"之间,"闲""闹"之趣,释然了身心,加温了情谊,欢愉了时光。就算是嗑得口干舌燥,嗑成了瓜子牙,瓜子皮掉了一地,踩上去"噼噼啪啪",还要辛苦打扫,可这也称得上是中国人一种最绵长最浓情的年味儿了。

这不,我又在一堆年货里,添了好几种瓜子,等待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