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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错年鱼

作者: 吴垠康2023/08/20生活随笔

幸福是奋斗出来的,也是比较出来的。岁月深处,随便打开哪个年关的坛坛罐罐,苦尽甘来的幸福感都会汩汩涌出。那一年,大哥买错年鱼在当时算大事,今天回忆起来,权当笑谈了。

年关的日子像绷紧的发条,二十三送司命,二十四接祖宗,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剁年肉……至于年夜饭必备的鱼,在未通电更谈不上冰箱的农村,保鲜办法就是待到二十八九再去操办。

年年有余是向往,鲤鱼跳龙门是图腾。年席上,富庶之家取用白鱼、青鱼、鳜鱼等上品,普通门户也要弄条胖头、白鲢等家鱼,那些住在高山上的山民,没有鱼塘,也不方便踩着膝盖深的积雪下山买鱼,多半用可以乱真的木雕鲤鱼拼盘图吉。年鱼,已超出鱼的本身,所以那些甲鱼、黄鳝、虾子、乌鱼虽然口感与营养俱佳,当时却被划入下三流,根本没有资格上桌。

记得那个腊月二十九,有着深冬难得的晴朗,早饭后父亲从内衣里掏出裹了好几层的布包,一毛两毛地数了些毛票,差遣大哥去二郎河买年鱼。二郎河是辐射多县的边贸古镇,买不到的,卖不掉的,在那里都不犯愁。中午大哥步行回来,额头满是汗渍,他兴冲冲从篮子里取出鱼,父亲脸一下子沉住了,那是一条乌鱼。父亲的情绪酝酿了一会,喉咙里像浇了油,说没吃过肉也没见过猪走路!谁家拿乌鱼完年?大哥高中毕业刚步入社会,民间忌讳也没怎么在意,反正看乌鱼便宜,就被卖家忽悠了。

父亲冷着脸,要大哥拿回去退掉!

其实,鱼买来了,再去退,来回几十里路不说,卖鱼人收摊了怎么办?就是找到了人家能说退就退吗?但不退似乎也说服不了父亲。虽然他在山里一所小学教书,每月有三十几元的工资,但一大家子的吃喝穿着、看病上学、人情往来都指望这点钱,平日里他是把一分钱掰开用,一辈子连裤带都舍不得买,这鱼钱必是精打细算的安排。

大哥没有辩解,毕竟事是自己惹的,饿着肚子头也不回朝二郎河方向去了。我也不敢为大哥辩护,倒是很担心单刀赴会的安全,一个下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时去屋前塘岸张望,一回两回不见人影,小心脏也忐忑不安。母亲埋怨父亲,父亲似乎还在气头上,嘴里叽叽咕咕着什么。好在我们的担心是杞人忧天,待日薄西山,大哥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不但找到了鱼贩子,而且鱼贩子也良心发现,换了一条白鲢。

年年有余,依旧是年关的守望,当年上不了年席的"下三流"河鲜,已翻身成价格不菲的珍馐。文化在传承中发展,绑缚在年关上的那些不合时宜的绳索,次第风化,只是当年着实委屈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