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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洞是我家

作者: 雷焕2023/10/19情感文章

我与父母亲生活在一起有四十多年了。寒来暑往,春种秋播,夏收冬藏,窑洞至今还是我们最喜欢的家。

家乡铜川,地处关中北部,沟壑纵横,川塬密布,一条漆水河沿着210国道缓缓流向渭河,河道两岸的村子有着数不清的窑洞。

四十多年前,全家人住进父母亲一耙子又一耙子、一锨又一锨挖成的土窑洞。窑洞所在的庄基地,长约15米、宽10米,朝北高约10米,东西南三面高约五六米。在没有现代化机械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父母亲白天要在生产队下地劳动,愣是挤出时间,仅凭着一双手,挖出了一个有五六百方土的院子。有了院子,父亲找来大姨父,在靠北边与东边的土崖上各画出两个窑洞的轮廓,每日下地回来,吃完饭,父亲就和母亲开始了愚公移山般的劳作。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整整挖了半年,北边与东边的四个窑洞总算挖成了。那年冬天,父亲请来二舅爷,打算裹泥北边的两口大窑洞。二舅爷走进窑里仔细端详,说这两个窑洞土质过软,窑帮上有裂缝,有倒塌的危险,不敢住人,只能将就放些杂物。大窑洞还未住人即成了危房,我们一家五口只好住进逼仄的小土窑里。面西的另一个小窑洞,用胡基扎了半面墙,盘了土灶,当成厨房。

大约十年后的1984年,我家的土窑洞因处在煤矿采空区,窑背上遇到连阴雨天就会渗水,随时有倒塌的危险,村上批了新的宅基地,于是父母亲倾其所有积蓄3000元,决心建三口新的砖窑洞。平地上建砖窑洞,比挖土窑洞更繁琐,需要大量的石头、白灰、胡基、红砖等建筑材料,就连地基里挖出的土也弥足珍贵。为了节省费用,父母亲每天天不亮就拉着架子车去漆水河捡石头,一车能拉三四百斤,一天捡四五车石头,足足捡了一个多月,才勉强捡够了砖窑地基所需的石头。那时候,仅凭一家人的力量难以建起一院子地方,难能可贵的是亲戚之间的相互帮衬。四个舅舅,两个姨,两个姑,一有空就来我家帮忙,男人当小工,女人做饭,和灰、打胡基、抱石头、搬砖,工地上一派繁忙的景象。

砖窑洞的主体工程大概半个月时间就建好了,暂时辞了匠人与小工;接下来主要是给窑顶上头垫土,我们这叫"垫崖背".崖背距离地面高4米,每个砖窑洞宽4米、长9米,拱形的窑顶上需要垫至少半米厚的土。垫崖背全凭两个肩膀担土,一担一担从窑背后斜搭的竹架板上挑到窑顶。地基挖出的黏土远远不够,多亏了小舅的拖拉机,一车一车拉回了黏土,外婆、母亲、小姨三人用锨往笼里铲土,父亲、小姨父、两个舅舅往崖背上担土,我和哥哥用笼抬土。如今已过古稀之年的父亲驼背,就是当年担土所致。黏土挑到窑顶,一层一层均匀地铺开,撒上白灰,父亲再用铁锤子一层一层硾瓷实。垫崖背是建砖窑洞最大的工程量,多选在少雨的初冬季节,趁土没有上冻,往崖背上担土、垫土,前前后后至少要两个月;在缺少机械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孔孔砖窑洞更像是汗水浇灌成的。

崖背垫成已是腊月了。第二年开春,家里再叫来匠人砌窑背墙、面墙、盘炕、盖厨房。三个砖窑洞建成,家里花光了积蓄,已经没有钱再砌院子的围墙了,但相比逼仄的土窑洞,砖窑洞宽敞明亮,多雨的季节再也不用担心倒塌的危险。

1985年冬天,我们全家搬进了新建的砖窑洞。三十多年,弹指一挥间,家里先是用红砖砌了围墙、盖了门楼,2001年我结婚时盖了窑沿子与新厨房。2013年,我将住了近三十年的老宅翻修一新,院子里加盖了几间平房。

进入新时代,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城里买楼房,村里再也没有人建窑了;现有的窑洞都是新世纪以前建成的,窑洞上的一砖一瓦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