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的语言

对椰子最初的记忆来自于86版的《西游记》。第一集“猴王初问世”里，六小龄童扮演的孙悟空从石头里横空出世。他在大海边狂奔着，嬉戏着，然后就走到了一棵椰子树下，正好被椰子砸中。他捧起椰子，用力吮吸的镜头，逗得镜头前的我哈哈大笑。祖母抱着我，也笑得合不拢嘴。我就问祖母，孙猴子吸的是什么啊？祖母答，椰子。我继续问，什么是椰子啊？祖母就说，椰子是椰树长出的果实，在我国的南方，尤其是海南岛，到处都生长着椰树，也到处都有椰子。

那一年，我6岁。椰子、海南岛，这两个词就住进了我的脑海。

再次在电视里看见“椰子”的形象，是1995年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紫霞问至尊宝：“哇！你的心怎么像椰子？”至尊宝说：“小姐，不可否认我长得丑，可是我很温柔，而且永远不会说谎。”紫霞就问“椰子”：“那你老实告诉我，他跟他娘子是不是很恩爱？”“椰子”跳动着，紫霞说：“我懂了。”

后来的剧情中，白晶晶同样用缩身法进入至尊宝体内。白晶晶问：“哇，你怎么那么像……”至尊宝回答：“椰子是吧？以前有个女孩子也这么说过。”白晶晶就问：“那么椰子啊椰子，他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椰子”跳动着，白晶晶说：“我懂了，谢谢你了椰子！”

把心比作“椰子”，而且椰子能听懂人的话，并且说出自己的“椰语”，让我对这心形的果实有了特别的认识。《大话西游》我前前后后看了十几遍，看的次数越多，那段关于“椰子”的对话让我觉得越经典。心如椰子般透明，也如椰子般诚实。“椰子”，是可以检验真情的。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汽车油漆公司上班。2010年，单位组织优秀员工去三亚旅游。我第一次来到了海南，来到了那片日思夜想的椰林。天空，湛蓝如画，柔软的沙子能把我的心给融化。椰子树像极了一个摇滚青年，蓬松着头，椰果嵌在叶子中。那一枚枚青青的椰子，心形的椰子，悬挂在树上，在阳光中，明亮如少年的额头。

我打电话给祖母，向她描述着海南的天空，还有大海的浪花，金黄的沙滩，我把手机伸向海边，让她听大海的声音。祖母在电话里就一直笑。我说，我给你带几个椰子回去，让你尝一尝椰汁的味道。祖母说好好。

那一次，我们在三亚游玩了三天。我拥抱着椰树，像拥抱童年的一个梦想。躺在椰树下的绿地上仰望蓝天，那天，蓝得让人流泪。椰树在风中摇曳着，在南海的风中，它是绿色的活化石。我想起了孙猴子在沙滩上狂奔时的喜悦和抱起一枚椰子时的惬意。后来，我在网上搜索86版《西游记》的取景地点，方知，那一集就在海南亚龙湾取的景。

也就是在那一次旅行中，我对我的一个女同事说，我的心就是一枚《大话西游》里的椰子，希望你能听懂这枚椰子对你说出的爱恋。女同事含着泪，点了点头，说，我懂。

从三亚回来，我不仅给祖母带回了两枚椰子，还给她带回了一个孙媳妇。祖母自是喜不自胜，椰子汁她只尝了一口，就对我说，这椰子怎么有点像我们老家桑果的味道，清凉、可口，这枚椰子，是《西游记》里孙猴子喝的那枚吧？我们听她这么一说，都乐不可支。

祖母一直舍不得扔了那两枚椰壳。她说，这两个椰子是我孙子从海南带来的，珍贵着呢。我就说，下次我去海南，再给你带几个回来。

2013年，祖母得了一场大病，身体每况愈下。那一年我和女同事结了婚。我们商量去海南度蜜月，顺便再给祖母带些椰子产品回来。

临行前，祖母强撑着病体对我和妻子说，你们不要带东西回来了，挺沉的，开开心心去玩，平平安安回来。早日给我生个重孙子，就行了。不过你们上次拍的那些照片挺好看的，再多拍点。祖母还对妻子耳语了几句。

我就问妻子，老人家对你说了什么。妻子笑着说，就不告诉你。

我和妻子带上新买的单反相机，踏上了三亚的旅途。一张张风景照被我们定格在相机里，我和妻子像两枚调皮的椰子，在椰树林里奔跑。我们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车水马龙的繁华，只想像那海边两棵青葱的椰子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这样，相伴到老……

深夜的时候，父亲打来了电话，说，你们俩快回来吧，老人家怕是不行了。

我和妻子连夜赶回了家。当我们下了飞机，换乘火车的时候，祖母在老家的竹床上咽了气。当我们把带来的椰子摆在祖母的床前时，父亲说，把椰子塞进棺材里吧。

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佛珠给我戴上，那是用椰子树打磨的一串珠子，妻子说，祖母临行前说的，说椰树佛珠可以保平安，让我给你买一串。望着祖母那平和而善良的遗像，摸摸妻子给我买的椰树佛珠，我的泪，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