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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收荒匠

作者: 山溪2023/07/04生活随笔

“收鸡毛、鹅毛、鸭毛哟……破铜烂铁,狗皮羊皮!”儿时记忆里,空旷沉寂的乡村,隔三岔五就会传来收荒匠的吆喝声。

收荒匠,就是收破烂的。在所有乡村匠人中,没有一技之长,全凭一张嘴和善跑的腿,一年四季游走于乡村院落,长期与废旧物品打交道,是一个又脏又累的苦差事。

一杆木秤,一根扁担,一根斑竹棍,两只竹篾篓,几根蛇皮口袋,就是他们讨生活的全部家当。那些年,除收购废铜烂铁外,旧书旧报,畜禽的皮毛,穿烂了的胶鞋也是收荒匠的重要货源。将货收回家后,分门别类,去除杂质,送到供销社收购站去交售,从中获取价差,实际所得就是自己东奔西走的一点劳力钱。

乡村收荒匠出门做生意,一般都有自己固定的范围,一两个公社,十几个大队,这样人熟地熟,相互信得过,货才好收。并且今天去这,明天去那,心中得有个计划,一个地方大概十天半个月去收一次荒,否则,收不到货不说,还尽跑枉冤路。

乡村收荒匠收的是破烂,赚的是吆喝。走一路,吼一坡,人未拢声先到,引来上下几个院子的狗一阵狂吠。他挑着收荒担子,拖着斑竹棍,任由几只小狗前堵后撵,也不惊不慌,淡定地放下肩上的担子,与人拉呱起来。时间长了,人混熟了,自然龙门阵也多了起来,诸如:

“某个大队某某的儿媳妇,前几天被媒贩子拐到外省去卖了!”

“某某家的牛儿下了两个崽!”

“某某家婆媳吵架,媳妇吃了老鼠药,送医院洗胃去了!”

如此这般的消息,经收荒匠添油加醋,听起来还蛮新奇的。不得不说,在经济落后,物质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这无疑是最好的“新闻联播”节目了。

那些年的收荒匠,赚的是分分钱,所以在讲价上格外较真,多一分少一分也要费一番功夫,好在嘴甜脸皮厚,生意都不会黄。称秤时也一点不含糊,丁是丁,卯是卯,人亲财不亲。如果卖家对秤有质疑,或者认为收荒匠耍了秤,大可拿出自家屋头的秤来比较一下,通常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还得打交道,不能一次欺心秤,卖了一方码头。在这一点上,绝大多数收荒匠都很明白这个道理,以良心行事,做到童叟无欺。

乡村收荒匠心地都很善良,交往的次数多了,相互都获取了信任。有时从乡场上帮东家代买针头线脑,西家火柴煤油什么的,与人方便,也给自己方便。不但收到了货,而且到了饭点,都有人请吃,虽然是遇啥吃啥,便饭一餐,总比饿着肚皮强。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少数乡村收荒匠,收货并不付现钱,而是以废旧物品来换东西。什么锅、碗、盆、筷子、糖果、香烟、火柴、白酒、草纸等,全是些生活必需品。他们通过关系门路,在供销社搞到这些临近过期的处理品,再以物易物,实现商品的两次利差,比纯粹的收货付钱更划算。在什么物资都需要凭票供应的计划经济年代,对于卖废品的人来说,能换到这些紧俏物品,也实在难得,再说卖了废品的钱也是买这买那。日杂用品,家中必备,以货换货,也少了上街去买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改革开放后,家用电器进入了寻常百姓家。收荒匠的品种也开始多了起来,废收音机,废黑白电视,废冰箱,废抽水泵,除旧书、旧报、矿泉水瓶照收不误外,其余的旧胶鞋等塑料制品之类就放弃了,因为价格低,费力不找钱。同样,原来的肩挑背扛的收货工具,已远远达不到收荒的需要。个别收荒匠购置了三轮摩托车和农用小货车,“肉喇叭”也变成了蓄电池的电喇叭,收货的范围也扩大到了方圆几十公里外。

在收荒过程中,一般废旧冰箱、电视等电器都是以个数论价买,拿到废品收购站却是以斤论价卖。长期与废旧物品打交到,收荒匠积累了一定的赚钱经验,他们将冰箱、电视等电器拆开,把铁、铜、铝、线圈、电容、电路扳、塑料壳等分开打包,拿到收荒店去卖,提高单品价格,总体加起来又增加了一笔收入。

个别精明的收荒匠,走“囤货居奇”之路,把收的货不急于出手,堆积在家,一个电话,城里的废品收购站就会来车来人,上门收货。货多,好杀价,一旦生意谈成,货上车,成百上千的票子到手。不仅比乡场上的收购点价钱高,而且钱成整,还少花了不少力气。

从事收荒匠这个职业,首先得放下架子和面子。因为活脏活累,要舍得吃苦。不过,收荒匠也有自己的原则,把“三不收”作为职业操守,一是小娃儿卖的东西不收;二是电力、通讯、铁路器材不收;三是不明来路的物品不收。信守“三不收”,杜绝了口舌是非和违法违纪的事情发生。俗话说,挣钱少,无祸灾,不怕半夜鬼敲门,睡觉也安稳。看来,他们是深谙此道的。

可以这样说,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乡村收荒匠是不可或缺的匠人之一。他们是城市乡村的清道夫,竭尽所能,用吆喝唤醒四季,用脚步丈量大地,用勤劳付出赢得了社会的认同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