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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巷子

作者: 疏泽民2023/08/20短篇散文

走进腊月的街头,不期然就会遇见巷口制作民俗风味零食的摊子。守摊的手艺人,仿佛从珍藏的古书里走来,氤氲着浓浓的年味。

临街的老屋里砌一口土灶,灶台上嵌一只大铁锅,锅里是煮熟的山芋和麦芽滤渣后的糖汁。灶膛里架上板柴,中火煮至沸腾,再用文火慢慢熬。一位老妇用大铁勺慢慢搅动,防止锅底糖汁烧焦。约两个小时后,糖汁中的水分慢慢散去,颜色由无色变成深黄,且微微有点泛红,大铁勺舀起一拎,挂带的糖浆淋成黏稠状的软泥,老妇扭过头朝门口喊:"老头子,吹糖人了。"

吹糖人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头儿,身体硬朗。老人卷起袖子,从滚热的糖锅中揪出一撮糖浆,从左手捣腾到右手,吹口气,迅速揉成团,反复拉伸、揉捏,糖团的柔韧度随之不断增强。接着,老人伸出食指,在碟子里蘸少量淀粉,往糖团上一按,形成一个深坑,再收紧外口,使其成中空状,然后抓住两头,快速拉出细管当做吹气管,接下来就是最精彩的吹糖表演了。

老人左手托着糖人,深吸一口气,朝里面吹气,右手根据孩子的需要,趁热快速拉捏出不同的动物造型,有金鱼、青蛙、大公鸡、小白兔等。吹好后,再用食用色素给糖人点出眼睛、羽毛等细节,一只栩栩如生的动物糖人就鲜活起来,围在老人身边的娃娃们争相伸手索要,老人嘿嘿笑着:"别急别急,一人一个,大家都有。"那些拿到了自己喜欢的糖人的孩子,举起插在糖人上的竹签,舔了又舔,一脸的满足。老人慈祥地望着孩子,转过身,从热锅里又抓起一块糖团,准备吹下一个糖人了。

与吹糖人摊子相隔不远的,是一处糖画摊,摊主是一位戴着黑框老花眼镜的老伯,六十开外的样子,整天乐呵呵的。

老伯坐在一张可折叠的平板桌前,桌面铺了一块大理石,那儿是他作画的"画板".桌边放一只炭炉,炉上架一口小铝锅,锅里盛着糖浆,慢慢加热,直到黏度恰到好处(太稠冷凝过快,不易作画,太稀不易凝固定型),就可以"挥毫泼墨"了。

"挥毫"的画笔是一只特制的小铜勺。老伯往光洁的大理石板上抹一层薄薄的食用油,以免糖浆粘在石板上。接着眯起眼,略一思忖,用小铜勺从烧热的铝锅里舀一勺糖浆,稍稍倾斜,以腕力带动铜勺,在石板上飞龙走凤,糖浆不断淋到石板上,淋成各种各样的图案。

"我要老虎""我要孙悟空""我要海龙王",挤在摊前的孩子们嚷嚷着。老伯摸了摸一位小男孩的脑袋,问:"你说,海龙王长什么样儿,我给你画。"小男孩想了一会,摇摇头,接着补充道:"你想什么样儿,就画什么样儿。"老伯呵呵地笑着。他不需要想,那些花鸟虫鱼、飞禽走兽、自然山水、神话人物的轮廓,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只见老伯侧过身,舀一勺滚热的糖浆,在大理石板上一提一顿,七弯八绕,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转眼工夫,一位头戴皇冠、身着皇袍的神话人物形象,跃然板上。

得到糖画的小男孩,宝贝似地举着,一蹦一跳地走了,消失在巷口古铜色的斜阳里。古铜色的斜阳洒在糖画摊子上,洒在老伯身上,洒在老街上,淋漓成古老的油画。

"砰!"街头传来一声爆响,那儿有人在爆米花。

爆米花的是一位老汉,脸色如古铜,戴着鸭舌帽,守在摊前。摊子是流动的,爆米花机、铁火桶、风箱、支架、套布袋,随老汉走到哪,就在哪儿安家。

择一块空地,架好铁桶、风箱,生火燃炭。往核桃壳似的爆米花机罐体里装少量玉米粒,合扣盖好,放到支架上,拉扯风箱,炭火呼呼地蹿上来,舔着黑乎乎的爆米花机罐体。老汉坐在矮凳上,轻轻摇转支架上的手柄,罐体不断翻转,均匀受热,约莫八九分钟,看看压力表,便停止摇转,站起身,将围在身边的孩子赶走。其实不用赶,胆小的孩子一见这架势,早就双手紧捂耳朵跑得远远的了。

开罐是激动人心的时刻。老汉铺好布袋,一手提着手柄,一手用钢管套住罐体开关,将爆米花机放到套有废轮胎的布袋外口,左手按稳手柄,右脚踩住罐体,右手用力一扳,"砰"的一声闷响,腾起一股白雾,罐体内的爆米花瞬间冲进布袋。远处的孩子一路小跑围过来,拗不住小馋猫们的纠缠,爸爸妈妈往往会买上几袋,领着自家的孩子,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巷子的深处,传来稚嫩的儿歌:爆米花,香又甜,人人吃,过新年,一年更比一年甜……古城的年味,在儿歌的涟漪中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