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塬上黄花遍地开

作者: 师正伟2023/06/05短篇散文

“莫道农家无宝玉,遍地黄花是金针。”进入火热的夏季,似乎在一夜之间,陇东老家的田间地头,房前屋后,被漫山遍野的黄花淹没。远观,塬接塬、片连片,金灿灿、黄澄澄,像一队队号兵举着喇叭争先恐后朝天歌唱,热烈而又奔放。细瞧,翠绿的叶子蓬叠蓬,嫩黄的苞蕾朵挤朵,像一群少女举着小棒槌迎风舞蹈,绚烂而不失逸韵。

黄花的花是菜又是药,无论干鲜,都是菜中佳品,药中珍品。它是大自然赐予乡村和农民的恩宠,具有天然、朴实、无言的品质,骨子里透着优雅、芬芳、纯真的本性。据说,古时游子远行前,会在家门口种上萱草,希望母亲看着这些花,就能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忘却烦忧。历代文人也常以萱草为吟咏的题材,曹植为之作颂“绿叶丹花,既晔且贞”;苏东坡为之作诗“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夏侯湛为之作赋,称萱草“大帮之奇草,至贞之灵气”。“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孟郊的一首《游子诗》为黄花菜冠上了中国母亲花的称谓。晚清诗人姚永概一句“阶前忘忧草,乃作贵金花”,也让黄花菜有了人间第一花的称号。

“萱草不择地,丛生遍垅畦。”黄花菜不嫌贫爱富,塬上塬下、地埂路旁,沟渠河畔沾土就活,随遇而安,而且生命力旺盛,只需种一年,之后年年都会如期生长、开花,像一个忠厚的老人,进入从不食言的境界。寒冷的冬天,黄花静静地蛰伏在泥土里,来年随着春风的一声吆喝,她就一株繁衍出几株破土而出,努力地装点着乡村的世界,温暖着农人的心思。初春,它露出碧油油、水灵灵的小脑袋,像一丛丛倒写的“个”字。清明过后,在几场春雨的润泽下,细长的枝叶变得繁茂而葳蕤,透着兰草的芳香,君子兰的高贵。初夏时节,黄花从身躯中挺拔出一枝主干,剑一般冲向天空,顶端则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花骨朵。风儿一拂,它就睁开毛茸茸的眼睛,伸出六枚睫毛似的花蕊,长出六片小舌一样的花瓣。端午过后,在晨露的沐浴下,朵朵黄花犹如初升的太阳,金黄而温润,仔细端详,片片花瓣犹如小家碧玉顶着黄丝巾,开心地仰天而望。微风轻拂,它随风起舞的样子,像天真烂漫的少女,更像母亲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就触动了人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平凡美丽的黄花,英姿娇俏,碧叶葱茏,犹如灿烂的阳光,照亮了乡村的角角落落,给炎炎夏日平添了几分芳姿,让庄户人寻常的日子多了一份活泼的情调。老家种了不少黄花,母亲一生都像照顾自己的儿女子孙一样精心呵护着这些花儿。黄花朝开暮蔫,每天天不亮,母亲就会提着篮子踩着露水去采摘那些马上就要开放的花骨朵,采摘时常常念叨“轻摘不带梗,轻放不损花”。母亲说,黄绿色像小棒槌似的是花蕾,还没开花,不能采;花瓣完全绽放了,也不能采;必须采刚刚咧开嘴的花儿。因为开了花的黄花菜就只是花,晒不成菜。母亲把采来的黄花洗净,铺在笼屉上,用热气一烘,出笼后在盖子上摆平,置于太阳下晾晒成一根根鲜黄的金针菜。在家里,黄花菜总是先于蒸馍而出笼,如果遇到阴雨天,土炕成了它的专利,就连母亲最疼爱的孙子孙女晚上都得睡在门板上给它让位。晒干的黄花菜,就能卖个好价钱,那是一家人季节的希望,岁月的见证。母亲说,自然风干的黄花菜吸纳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入菜更有味,入药更见效。每逢凉拌青菜,母亲就放入几棵金针菜,佐以酱油、米醋,青绿中拌着橙黄,看上去清润凉爽,嚼起来柔滑筋道,消暑解闷,可口宜人。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把黄花当作母亲讴歌。在我眼里,母亲就是故乡的一株黄花菜,她与世无争,甘愿付出,不求回报,一生把最壮烈、最特别的自己呈现给儿女,把所有的幸福都开放在平凡琐碎的日子里。

一枚黄花菜是母亲永远的牵挂,一朵母亲花是我永远的乡愁。每逢萱草怒放黄土塬,金针花开赛牡丹的季节,闻到黄花的香味,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慈母忘忧儿心喜,金针花发报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