茼蒿芳华

一切绽放，自有精彩。

就像这片低微的茼蒿，自生自灭于西乡僻壤的一个角落里，本已到生命的“末期”，却依然不屈不挠地盛绽出最后。

这一株株茼蒿，自入春以来就一直栖身于我老家旧厨屋后面的墙根处。那天，我回去看望父母，在一个旮旯里见到一小袋陈年的茼蒿种子，担心再放下去会发霉，于是冒着蒙蒙细雨，顺手将它们撒落到厨屋后面那块阴暗的薄地上。

由于父母年事已高，又时常到城里的儿女家居住，因此几乎无暇顾及地里的果蔬作物。所以，这些茼蒿从萌发生命之芽起，就身处孤寂与落寞之中，没有谁为它们的第一瓣新绿而欣喜，没有谁来为它们浇水、施肥、锄草，更没有谁会投来珍惜和关切的目光……

可这一切，并未影响茼蒿勃发的热情。它们仿佛习惯了在泥灰里摸爬滚打的日子，适应了种种粗粝、困窘和不堪，将一种生命的泼辣与坚韧淋漓展现。那低调又张扬的野性里，洋溢着一份灿烂、自信与活力。

其实，作为一种乡间最普通的家常蔬菜，茼蒿在大众眼里本就属于可有可无的“角色”，也可谓季节大舞台上的“千年龙套” 。而它那“乡气”浓郁的花朵，似乎更是不值一提。

众所周知，在餐桌上茼蒿是以鲜嫩为贵的，哪怕有一点“老迹”，都会遭到嫌弃。从某种角度来说，花可谓茼蒿生命价值的“休止符”。一旦开花，整个茼蒿植株就几乎成了“废物”，只能等着被铲除。

因而，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无论是从生物学的角度，还是依照世俗的眼光，这些茼蒿花都是无法与那些能登大雅之堂的花卉相提并论的。甚至在不少人的潜意识里，它们根本就没被列入“花的世界”，更有甚者居然不知道茼蒿还会开花。

可当我在老家无意邂逅这一片旺盛的生命时，竟一下子被深深地震撼了。本来，我也几乎忘了曾在这里种过茼蒿，这些小精灵却用自己的绽放唤醒了我的记忆。那一朵朵金灿灿的花儿开得沸沸扬扬、浩浩荡荡，没有一丝局促、一丝自卑、一丝犹疑，让人感受到一种实实在在的生命图腾。

令我感动的还有蜜蜂，它们可以说是世间最厚道的生灵。面对名不见经传的茼蒿花，它们照样投入阳光一样丰沛的热情，不见一点势利与冷漠。看着眼前在茼蒿花丛间忙前忙后的蜜蜂，我想，兴许是茼蒿花执著绽放的劲头感染了它们吧，而这既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回报。

可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们，有多少双眼眸正眼瞧过茼蒿的花朵呢？转念一想 我又释然了：这难道不是一种生活的常态吗？芸芸众生，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乐于聚焦那些光环熠熠、芳华灼灼抑或声名赫赫者，能有几个人对默默无闻的“草根族”感兴趣呢？

尽管如此，可如果你凝眸细看，如果你定神细品，如果你温存细嗅，我想，也许你也会和我一样，会透过茼蒿那朴实无华的乡野气息，发现它独特的丽泽，洞悉它别样的神韵，感受到一种被绝大多数人忽略的美丽。

所幸的是，作为一位与乡村血脉相连的游子，我与故乡的茼蒿花之间，始终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系着。在我心目中，这些朴素的茼蒿花，从未失却其独特的动人之处。它们于平凡之中蕴涵着一种高贵，一种对大地的感恩、对季节的热忱，对清冷日子的不离不弃，像极了我的父老乡亲。

那酣畅淋漓的绽放，那毫无怯弱之气的挺立，那浸透阳光的金色花瓣，谁能说不是这个季节里的一道风景呢？这样一看，纵然在牡丹、樱花、兰花等佳丽面前，茼蒿花也毫不逊色。因为，它有底气说：敢于绽放，就是一种力量！每一种绽放，都各有各的精彩！

花且如此，何况人乎？有时，我觉得这些茼蒿花就像在我们身边默默无闻的“草根”一族，包括我们自己面前，宛若一面镜子，映照出一种渺小之中的博大，一种柔绵之中的铿锵，一种低微之中的昂扬，一种义无反顾的绽放。

是的，除非自己把自己看轻了，否则，没有谁是卑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