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布鞋

我有一双墨绿色布鞋，珍藏在柜子里已有十多个年头了。不论后来多少次的辗转搬家，我也从未将它丢失。只是将它藏在柜子的最下面，偶尔拿出来端详一番。墨绿色的鞋面，那是用我穿过的一件旧毛呢大衣裁剪而成，密集的走线是那样的清晰与工整，针针线线犹如千丝万缕的母爱，剪不断理还乱。

记得，母亲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只要有空闲，她就会为我们做鞋。那时候我们兄妹五人都已成家，就算每人做一双也得做上十来双。做好一双布鞋有好多道工序，那时家里衣柜的抽屉里有一本书，书里面夹着许多硬纸剪成的鞋样。母亲在做鞋前，会先拿出对应型号的鞋样放在旧布上，然后，沿着纸模轮廓剪出大致的鞋面和鞋底。接着，母亲会用软米饭当浆糊，把旧布一层一层地粘贴起来。等晾干后，母亲拿出自制的麻线，在大腿上搓成螺纹状，然后，用锥子在纳的鞋底边沿锥个孔，再将麻线纳进去。沿着鞋底边缘，就这样一直纳到整个鞋底都布满了麻线钉，这个布鞋底才算完工。鞋面也是用纸模在旧布上套剪而成，鞋面通常是我们姐妹穿旧的厚一点的旧衣服裁剪而成，里面再镶一层白布，那就是鞋里。接下来的工程就是把鞋底和鞋面缝制到一起。母亲做鞋的时候，会带上父亲那副用线连着的破旧老花镜。每当我走近时，母亲都会从老花镜里抬眼看我一下，那个样子像极了鲁迅笔下的账房先生。回想那时母亲总跟我说那副老花镜带了头晕，现在想来，许是度数不合适。哎，那个时候为什么就没想着给母亲配一副合适的老花镜呢。

那年秋天，母亲病了，一病不起。有一天，她把我叫到床前跟我交待：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做了鞋子，就放在那个大衣橱里。我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掀开了那个塞得已盖不严实的柜子，看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鞋，顿时潸然泪下。

十多年后的某一天，我搬了新家。再次看见了这双鞋，忽然觉得我应该穿上它，而不是让它永远呆在鞋柜里。但我错了，因为在穿上它的那一瞬间，鞋面开口了。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失去母亲已经有好多年了，这份母爱如同这双鞋子，已经不能再去触碰了。或许，唯有怀念才是最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