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石头
每每从电视上看到“乡村振兴”的新闻报道,脑海中便会浮现出上世纪七十年代,村民在种粮食之余,到附近的采石场去拖板车拉石头,挣点零用钱的场景。
拉石头,是吃“石老虎饭”,既累又危险。虽然如此,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去。当时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上有老下有小,职责所在。
生产队管理劳动力较严,擅自外出,要扣罚工分。生产队管理得好的,会适量放出劳力。一次,生产队批准周队长(人送外号“大虎”)和我及吴喜三人出去拉石头。
靠家近的,有一个鸡笼山采石场,这里开采出的石头,要用板车运到十五里外的长江高资港。石灰石销往扬州、仪征等地水泥厂,建筑石运往瓜洲等地做江岸护坡。
这天,正逢小暑,气温高达38℃。天刚蒙蒙亮,我们便趁着早凉到了采石场,搬石头装车。临出发前,互相查看板车上石头码得稳不稳。我发现吴喜的板车上,有一块石头有点松动,便道,“这块是祸根,掉下来很危险。”“知道了。”“我帮你搭把手。”
把一板车石头,从山上放到坡下,第一个险坎。采石场工人讲,50°的陡坡有50多米长。大虎大声喊道:“这陡坡,我来放。”
他比我大八岁,比吴喜大十岁,身材魁梧,力气大,不放心我俩初来乍到。“大虎哥,麻烦你。”“不客气,本队人。”
我们仨板车,请木匠定制,车身较长,八九百公斤石头装在车上,稳稳当当,我俩压住车尾,抓牢栏板,使重心向后,板车缓缓下行,待三辆车都到了坡下,我用衣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给他俩各递上一支香烟,点上,吸着烟赶路。
第二坎,上陡坡。拉了两里多路,有一大上坡。有经验的人说坡度超过40°,幸好不长,只有20多米。俗话说:小板车没有胆,害怕三声喊。一人拉,两人推,三人拧成一股劲,高喊道:“石灰石,呼嗨!搞建设,呼嗨!驳江岸,呼嗨!防大汛,嗨唷!”
板车呈S形缓缓向上,终了到了坡顶。吴喜躺在地上,喊道:“天啊, 累煞了。”我打了一下他屁股,拽他起来。“抽烟!”大虎笑着说:“要坚持,有苦必有甜。”
两道坎后,时间已到十点多钟。烈日当头,一丝风没有,像坐在蒸笼里,热气直往身上喷,我尝到了大汗淋漓的滋味。
大路两旁,是水稻田。薅草的社员见我们全身湿透,笑着喊道:“兄弟,有勇气,气温低些再干。”又有人说:“别喊人家,会影响拖车。”
躬着腰,拉着车,两脚用力蹬,脖子一下下抻着,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尘土里。突然想起李绅的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们挣钱每分钱都辛苦。
很快到了江边港口,此时已是晌午,卸下石头,如释重负。我们仨,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吃饭,我瞟了大虎一眼,他的饭盒里没几块肉,随即撑起身子,从自己带的饭盒里挑了好几块肉给他,吴喜也学我样。大虎慌忙站起推让着,“我有菜,别搛了。”
连续奋斗了一个多星期,我结账拿回160多元,比村里年终结算报酬多了一半。60元给父亲,准备添三间猪舍,多养几头猪。剩余的钱给母亲,她说这钱可以维持家用到年底。
不久,为壮大集体经济,生产队将分散在群众手里的板车,折价收购,由队里集中组织拉石头。不到半年,这种计划经济模式宣告破产,板车又重新回到村民手中。
一个月后,我被大队调到大队农村中学任民办教师。从此告别了拉石头的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