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下过年
母亲在世时,我想去县城过年。母亲去世后,我想回乡下老家过年。
父亲去世前,我还在乡下工作,没有机会请父亲到县城过年。父亲去世后不久,我就调到县城工作了。从调进县城工作的那一天起,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母亲请到城里来过个年,把对父亲没有尽到的孝补偿到母亲身上,可是母亲总是不同意。每次过年前,我就提前做母亲的工作,请她到城里来过年。理由都很充分,过去弟妹在家,过年热闹。如今弟妹都已成家,在省外打工,一个人在家过年,太冷清。母亲每次听后都很淡定,说:"你们忙,就在城里过吧。我一个人,在哪里过都一样,就在老家过喽。"我拗不过母亲,除夕之前就带着妻女,拎着大包小包物品,乖乖地回到乡下老家,和母亲住在一起,过个热热闹闹欢乐年。
有一年腊月间,母亲生病了。病得并不是很重,在镇卫生院就能治好。我耍了个小聪明,动了个小脑筋,哄骗母亲说:"妈,您病得很重!医生说了,在镇卫生院医不好,必须到县医院去治疗!"母亲听信了我的话,答应随我到县医院去治疗。在县医院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之后,母亲的病就痊愈了,医生要安排她出院。我串通了医生,要求医生按照我的意思帮助我哄骗母亲。医生说:"老人家,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医治好,先到你儿子家休息,观察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不要走哪点,就住在你儿子家。你觉得身上有哪儿不舒服,要立即到医院来检查治疗。不然,会有生命危险!"母亲听信了医生的话,来到我在城里的家静养。我的意思很明确,以母亲治病养病为理由,留母亲在城里过个年。时间一天天过去,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我的计划就要实现了。我暗自庆幸,终于哄骗赢了母亲。谁料到,农历腊月二十四日这天,母亲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大踏步走进客厅,冲着我发火,愤愤地说:"儿啊,今天都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你要送我回家去不?你不送,我就自己走路回去!"看着母亲生气的样子,我不敢再演戏了,乖乖地说:"送,送,今天就送,马上就送!"就这样,我又带着妻女,拎着大包小包物品,和母亲一起回乡下老家去过年。从此以后,母亲再也没到我城里的家来过。直到母亲去世,我始终没有能够把她接到城里来过年,心里非常遗撼。想当初,我希望把对父亲的遗撼,集中到母亲那儿来弥补。可是到如今,都没能如愿,完全变成了空想。
母亲走了,我无牵无挂了,可以安心在县城里过年了。这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我早早地就起了床,到超市里买了不少鞭炮,以便到夜里零时接老祖用。接老祖,是在乡下老家过年的一种习俗。每逢农历腊月二十九日夜零时前后,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接老祖(已去世的先人)回家过年。放鞭炮前,要先大声喊已去世的先人:"老祖啊爷爷啊奶奶啊,回家来过大年喽!喊不到的,请互相邀约一起来喽!"然后,点响鞭炮、点燃香烛、烧燃纸钱、供完夜霄后才去安歇。这一夜,我等到零点三十分,都没有听到谁家鞭炮响。我纳闷了,难道城里人不兴接老祖过年?我打电话问早年就来城里过年的老乡。老乡告诉我,城里人农历腊月二十九从来不兴接老祖,更不兴放鞭炮。我终于明白了,当晚县城里为什么这样安静!我和女儿匆匆拿起鞭炮来到楼下,按乡下老家过年的习俗,准备放鞭炮接老祖。路人见我们如此这般,不理解,问我们要干什么?我说:"接老祖啊!"路人还是不理解,一边走开一边说:"接什么老祖啊?"正月初一上午,给老祖供早饭时,我和女儿拿起鞭炮,准备到楼下去放。路人见状,问我们要干什么?我说"供老祖啊!"路人一边走开一边说:"大初一天,玩儿去吧,供什么老祖!"我没有埋怨路人,因为我知道什么叫各方各俗。可幼小的女儿想不通,不停地问我,说:"这些人还要不要祖宗?"我说:"不管他们,各方各俗。"吃完饭,到大街上游逛。觉得城里确实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看到的都是陌生人,很难见到一个熟识的。不象赶乡场那样,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停下脚步就可以聊个半天。
昨天晚上,女儿突然问我,说:"爸爸,今年过年能不能回乡下老家去过?"我问为什么?女儿说:"我好想好想死去的爷爷奶奶和健在的叔叔伯伯哟!""我也是。"我心里想着,却没有开口说。但我很高兴,女儿已经长大了成熟了,明白了乡愁是什么,不用我再哆嗦。我郑重地对女儿说:"孩子,我答应你,今年咱们一定要回老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