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花布鞋
十一岁那年,我考取了县一中的初中。周围的人都说,进了一中的孩子,一只脚已跨入大学的门槛。可家里一贫如洗,维持我们的生活已属不易,哪有余钱为我挤出一期六十多元的学费和一月六元的生活费呢?父母见我年小,担心我离家太远上学会不适应,他们有些犹豫,觉得我在邻村上学,一样能读好。
开学前两天,父母召开了家庭会议,我任性地大声嚷道:"我就要上一中去读。"父母看着我的倔犟劲,默默地走开了。他们紧锣密鼓为我准备行囊了。比如,我在家长期趿一双破胶鞋,住校后,就得换新的。由于家境贫困,成绩优秀的二姐已辍学三年,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她提出暂时只给我买一双胶鞋,换洗的另一双鞋,她给我做。
于是,十六岁的她开始了不分日夜地赶工做鞋。第一天晚上,我睡了一觉醒来,仍看到二姐坐在她的床边纳鞋底,用顶针抵住针鼻子,扎过白花花的鞋底,又长又粗的绳跟着穿出来,钉牢鞋底,直到整双鞋底都布满坑坑洼洼的小线窝子,二姐眯着眼,拍打一下,才满足地上床睡觉。第二天我起床时,二姐做好了鞋面,早饭后,她开始纳鞋了,原来,她给我做了一双红底白花鞋面的布鞋。
进一中后,白天我穿着那双胶鞋,晚自习时我一般穿着布鞋。同学们都穿着从商店买来的时髦的胶鞋,我有些自卑,总是想方设法把脚藏在身后。有一次,同桌的男生注意到了我脚上的布鞋,他立马给我起了个绰号"地主婆",当时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此后,我总低着头,不敢迎接别人的目光。
我进入初一下学期时,爸爸复职走上了乡村中学的讲台,二姐也去乡村中学读书了,本来她想从初一读起,但因为年龄问题,她直接上了初三。其时,她以前在学校学的那点知识都已被农村的繁重劳动磨掉了。我去乡村中学看二姐时,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脚下穿一双爸爸穿旧的男式"乌拉鞋",将二姐这个苗条的大眼睛姑娘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可二姐没计较这些,她显出非常高兴的神色,"能够再次走进课堂,真的不容易,我感谢爸爸想办法让我回到课堂。"二姐多次这样说。我想起二姐对父母的感恩,慢慢地,我不再因穿着花布鞋而自卑。
后来,我们双双考上了师范大学。那天,已为人师的我们在整理旧物时,又翻出了那双花布鞋,鞋帮还是完好的,只是鞋底快磨穿了。"这不仅是一双鞋,而且是我对你、对爸妈浓得化不开的情感的载体。"二姐说这句话时眼眶红了。
是啊,世间的任何物件都有失去使用价值的时候,唯有精神层面的价值日久弥新。